翌日清早。
姜楠老规矩,先是走一趟小院,看一眼筹备的书房。
再去到港口,看着海岸边又开始建造一艘船有些想笑。
接着照例与杨妍日常斗嘴。
最后才到听潮阁对面的酒坊。
今日的酒又早早的售空,身着一席墨衣的章扶桑依旧是发髻上别着一朵扶桑花在打算盘。
一楼大堂人满,二楼的厢房同样如此,小二哥端着小菜擦拭着汗水与姜楠欠身,“掌柜的。”
姜楠微微点头示意。
素娥指挥着车夫轻拿轻放,她看到姜楠忙几步来到她的面前欠身道:“姑娘。”
“你这是?”
“回姑娘,听潮阁对门的沈氏酒坊售酒比其他地方快一些,因此我打算今后往这儿多运一些酒。”
姜楠点点头。
她去到角落的空位坐下,谢弋盘着腿坐到姜楠的对面。
“对了,顾府后来怎么样了?”
她们身旁那桌,忽然有人议论起昨晚的事情。
“顾谨老爷子被关了,按照律法若是苦主愿意,拿钱是可钱赎的,可偏偏苦主也是个不缺钱的主,对那顾家的姑娘顾宜拒门不见。”说着,那人指着窗户外,听潮阁的门口,“那就是顾家姑娘,顾宜了。”
事情果然如顾谨昨晚说的那般,即使他被人绑走,也会被压下去。
姜楠顺着窗户看去,只见顾宜站在听潮阁门口,额上落着汗水,脸色苍白,不知是在这儿站了多久。
“长得挺不错的,如今顾家是有倒台的迹象,要不,你去将她娶了……哟,谁啊!”男人小拇指旁边没入一根筷子。
谢弋上前,抬掌一拍,筷子登时没入桌子一半,从桌底露出。
“你这丫头!”
趁他将要发火之时,姜楠从谢弋身后探出脑袋,戴着面纱的她露出冷笑,“认识我么?”
“认……认识……”男人磕磕绊绊的说道,“沈,沈姑娘。”
“顾宜是我的姐妹,也是我阿兄的未婚妻……你想娶她?这么说你是想与我沈家为敌了?”
男人忙摇手,匆匆留下银子,携着身旁的朋友急急离开。
见到这俩中年男人离开了,姜楠给谢弋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请顾宜来一趟。
谢弋欢快地跑出酒坊,点了点站在听潮阁外的姑娘,又遥遥地指了指对面沈氏酒坊里的姜楠。
顾宜微微欠身,“沈姑娘。”
“顾宜坐下休息一会儿吧,这儿靠窗,你在这儿等好了。”姜楠执起一旁的酒,又看对面的姑娘这般虚弱的模样,便吩咐一旁的小二上茶和让后厨的人想法子煮一碗热的东西过来。
小二哥看了一眼顾宜,“姑娘,茶是有,但是我们这儿没有饱腹暖胃的东西。”
章扶桑提着茶壶而来,“姑娘要不吩咐人去对面的听潮阁买一份鱼粥。”
“这个主意好。”姜楠从腰间取出一些碎银子,交给小二哥。
这个主意一点也不好,鱼粥而已,可偏偏是在高档场所听潮阁买,价格翻了好几翻,贵死了!姜楠肉痛心想。
小二哥和章扶桑欠身离开。
素娥需得清点车上的酒,同样是欠身离开。
谢弋趴在窗边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人。
而姜楠则是为顾宜斟茶,“顾宜为何要在这儿等呢?”
“我祖父八十岁了,他身子不好,所以我并不是来求情的,我是想与义王殿下商讨,能否让我替祖父受监,为他赎罪。”顾宜捧着茶水,说道。
“若你是他,你会同意此事么?”
顾宜抿着唇,手中不住得颤抖,“不会。”
“所以,你又何苦让自己受累?家中生意不用做了么?你祖父被关了,那些欠款的货商会不会借机逃走?那些还没交货的漠北宝石商人会不会携款而逃?若是如此,你们顾家,会不会交不上原石?铺子里的工人会不会因此拆了你们家的商铺?你两位兄长,一位傻了,一位不管家中,你们顾家就你一人能扛事了。你在这儿浪费时间堵人家苦主,难道不应该去到客栈、商铺,堵那些人、安抚那些人才是?”
顾宜抬起泪眼,看向姜楠,“对,对啊!”
她连连起身,姜楠却是将她拦下,“你阿兄是金吾卫,应当是在城门口拦下不少人了。”
说着,姜楠看向窗户,“对吧,师侄。”
谢弋当即离开窗边。
只见顾时一步踏出,站在窗外欠身行礼。
沈氏酒坊。
姜楠让小二哥再拿出一副碗筷。
她将热腾腾的粥分了两份,一份推到顾宜面前,一份推到顾时面前。
看到他们俩喝粥了,便执起茶盏缓缓地饮茶。
“城门口已然将他们拦下了。”顾时舀了一口,说道。
顾宜点了点头,咽下粥,“多谢。”
“我离家出走,那是因为,家里……”顾时想要解释。
“你别说,我想守着家。”顾宜却是打断他的话,“我想守住顾家。若家没了,大哥哥就没人照顾了。”
“可你不知道祖父他……”
姜楠抬手,轻轻地叩了叩顾时面前的桌子,对他摇了摇头。
顾宜吃着粥的速度加快,她端起茶盏,漱口咽下。随后捏着巾帕擦拭嘴角,起身欠身道:“沈姑娘,今日多谢。我得先回家中,让管事派几人随我一道去安抚人心。该收的钱我会收,该核的帐我会核,我绝不会让顾家就这般倒下的。”
说罢,她走出酒坊,示意一旁的剑侍和婢子跟上。
她步伐匆匆,走入往来的人群之中。
而酒坊里。
身穿一席金吾卫官袍的顾时摇了摇头,叹气地放下手中粥,“小师叔不知道,我们顾家的钱,有大部分,来得不干净。”
“所以你离家出走,入金吾卫,不用家中一分一厘?”
顾时颔首,“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浅棕色的眸子迎向姜楠,“我不愿。小师叔分明也受圣人所训,你应该也要……”
姜楠抬手重重地再叩案桌,此人应当了解东锦城里的各个世家之间的一些勾当,因此他看不下去才离家,“顾时你既唤我一声小师叔,你便没资格教我做事。何况,我还记得上次在益正堂,你可不是这种正派的德行。”
按照姜楠昨日捋清楚的一些事。
想来“四海赌坊”是和东锦城的各个世家有关。
他们的放贷则是倚仗“正通钱庄”。
而“正通钱庄”又靠各家存钱成立。
是个闭环。
“四海赌坊”以人为赌局,除了赚钱之余,更是为了消遣取乐。
试问,有什么游戏比操控人更加有趣的呢。
“正通钱庄”又通过“四海赌坊”玩着一套左手倒右手的游戏。
让别人存在里头的钱,慢慢地倒到金字塔尖那些人自己的口袋里。
还是个闭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