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曦见董繁又一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继续说道:“我想见的那个姑娘,我不想见到原本的她,我想见到不是她的她。若你贸然前去寻找,去到人家府上,我怕,会惊扰了人家。”
“我怎么有点被绕晕了。”董繁捂住脑袋,看向顾曦,“什么,不是她的她?她就是她啊,怎么会不是她的她呢。”
我也有点晕了。趴在屋檐上偷听的姜楠歪了歪头,露出难评的表情。
寻死的人和报恩的人。
然后又出来一个故人之子和一个不是他的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
在姜楠身边的商归则是在沉默地分析,他的脑子一直在转动、思索。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
你知道了?姜楠嘴巴张合发出无声的口型。
沈寞。商归无声地回答。
姜楠眉头微微蹙拢,读着商归的口型:沈寞……?
对啊,顾曦和沈寞有婚约。
按照姜楠目前所知的人里头,那简单猜测沈寞的孩子,不就是故人之子了?
那,会是沈一正么?
她还记得当时在沈寞的院子里,有一间看似是男孩子的房间。
沈一正会是沈寞的孩子么?
仿若,答案就在眼前了。
姜楠把手贴在小小的瓦片露出的口子,注视着底下被铁链栓住的男人。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小声地问起:
“你说的人,是沈一正么?”
……
另一边的前厅。
今日,那姗姗来迟的高氏一族终于来到。
近三十多岁的高许病身着一席暗紫色衣袍,眉眼微微下垂,生得一张我见犹怜的样貌,她端端地向顾谨躬身示歉:“抱歉顾老,今日事多,来迟了。”
“无碍无碍,高妹子你肯来便好。”顾谨说道。
而高许病身后跟着身着鹅黄的高咏叹,她唇畔含笑,从她母亲身后探出脑袋。
她的模样与其母亲乃是两种极端,机灵劲一看就让人心生欢喜,“咦,殿下今日怎么不在呀?”
在一旁招待的顾宜总是不悲不喜,欠身说道:“殿下酒吃醉了,到后院休息去了。”
“那我去找他。”高咏叹说完,瞧见母亲投来的眼神,虽说不上锋锐,但一打眼就使得她忍不住地两腿打颤。
高咏叹赶忙把话一转:“那就怪了,我就留在这儿陪着母亲吧。”
……
……
“叔,醒醒,叔…”
弘道四十二年,九月。
靠在一旁昏睡的顾曦听见有人在旁边叫唤,他蹙着眉,慢慢地睁开双眸。
瞧见那有些眼熟的中年男子,发丝灰白,手中提着食盒,背着阳光而立。
他瞧见他醒过来了,缓缓蹲下身,熟络地从食盒之中取出一碟又一碟食物。
“我记得,这些都是你喜欢的食物。”
顾曦还以为是他父亲又安排什么把戏,把头歪到一旁,冷笑了一声。
“叔,我记得我母亲说过,第一次见你,是在魏国临渊抢一个红豆酥。当时的你们谁都不让谁,最后一人付了一半的钱,在你们的监督下,逼着店家绝不可偏私的切成两半。”说着,此人端出一碟红豆酥。
那是宋韵还不是沈寞的时候,而顾曦当时才十岁,正巧去到魏国游玩。
此人怎会知道这件事。
顾曦慢慢地捏起脚边的铁链,这人看着病怏怏的,应当很好杀。
他决不能让宋韵就是沈寞的事情被人发现,不管她死了没有,也许她会像之前那般死而复生呢?
因此,他一定要杀死此人!
“我叫沈正,是她的孩子。”
沈一正微笑着,取下腰间的同心球玉坠,递到顾曦的眼下。
顾曦颤抖着放下铁链,接过,托在手中反复的端详。
……
……
就如此刻。
他托着那位模样姣好的男子递来的玉坠,反反复复的看着。
姜楠见他眯着眼睛,想来是近视,便端来一旁的油灯,凑到他的身边。
当顾曦瞧见同心球玉坠里的“正”字,不由得泪眼朦胧,“阿正的,阿正去哪了?怎么玉坠,在你们手中啊?”
姜楠眼眶微微泛红,“他死了,死在了吴国。”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死!”顾曦不敢置信。
“沈一正名气这么大,想来他的死,很多人都知道。”说着,姜楠看向了一旁的董繁。
“沈一正?”董繁环胸想了想,“是那个,魏国曾经的丞相,沈一正么?我记得他好似是在三月份,死在了吴国。听说是闯了吴国的丞相府,然后被当做刺客给误杀的。”
误杀?
姜楠一听,忍不住看向商归。
吴、魏两国难不成是合作了?不追究前丞相之死了?所以,把事情给这般圆了?
“以阿正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做如此鲁莽的事,怕不是另有隐情!”顾曦蹙眉呵斥道。
此人不愧是行军出身,一生起气来,中气十足。
“沈先生是为了去救人才遇难的。但涉及两国之事,最后无奈用这种说法。”商归欠身说道。
“为了救谁?”顾曦再问。
“事关机密,无可奉告。”商归回答。
顾曦慢慢地冷静下来,坐在地上思考,紧接着拿着手中的匕首挑开脚腕上的白色虫子。
看得姜楠和董繁往后退了一步,更别说有着洁癖的商归了。
“是去救姜楠么?”顾曦淡定的问起。
但却听得商归和姜楠两人有些不淡定的对视了一眼。
“阿正与我说过她的故事,而我想要见的人,也是她。我想看看,阿正喜欢的姑娘,究竟长什么样子。”
说着,顾曦唇畔落着一丝笑意,眼神却是有意无意地看向姜楠腰间的玉坠上。
可不知为何,这人的笑容却在姜楠的眼里无比的刺眼。
人真的很奇怪。
那人活着的时候,姜楠压根不知道他对她的喜欢,他不是伤害她就是利用她。
可当那人死了之后,好多人跳出来说:他好喜欢你啊,真的好喜欢你啊!他为你安排了许多,你不知道么?
然后呢?为他守节?还是为他吊念?或者说,回忆玻璃渣里面的一点点糖?
然后与他们一起感念这人的死,是多么可惜……
凭什么啊,凭什么她要为一个死人背负这种罪恶感。
他分明是不会死的,只要在那次不来吴国。他去到楚国等着,不就可以见到成为了沈乔的她,不是么?!
一个聪明人选择了一个最令人无法忘记的方式,在她眼前死去,就像是故意的,让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一般——
真的很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