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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骏园一间破旧的厢房内。

裴蕴从榻上昏迷不醒的叶澜依腕间收回手指,方一收回,便习惯性的去一旁铜盆里净起手来,直到无意识的仔仔细细洗了好几遍,才缓缓从袖子中抽出条方帕将手掌上的水珠拭干。

手掌肌肤洁白又细腻,宛如女子的一般秀气且美丽,却叫垂眸凝视着它的裴蕴目中频频划过厌恶与不喜。他想,这真是一双坏掉的手呢,连肌肤的纹理这种无所谓的东西都能感受的纤毫毕现,也难怪族中子弟们幼时总爱指着他说恶心……而他自己,明明最恶心人类肌肤的滑腻触感,却偏偏被家族硬逼着变成了一个太医,多么滑稽又可笑的命运啊。他身为男子,有时也不得不背负着命运的枷锁踽踽独行,可澹泊宁静的她却真正做到了此身此心都淡泊宁静……

那份从容与镇定,又怎能不叫人为之心折和向往?

叶澜依醒来后,发现自己的烧退了不少,撑起身子走到门外,发现有个脸圆圆的小太监正在煎药,不由疑惑道:“你是谁?为何会在我屋前煎药?”

“啊?叶姑娘你醒啦?怎么不多睡会儿呀?我叫小圆子,是这几天专门为你熬药的人?”小太监见她醒了,一脸惊喜,忙上前招呼道。

“专门为我熬药?我不过是一个驯马女,哪有使唤太监的权力?你奉谁的命?”叶澜依冷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她又想不通,自己无权无势,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被图谋?

“叶姑娘,你刚好,快别站着了,咱们还是坐下说吧。”小圆子腿脚麻利的给她搬来了一张椅子,然后才道:“我其实也没有奉谁的命,不过是顶一顶安嫔娘娘身边宝鹊姑娘的缺罢了,哦,你这几日睡着不知道,那天你训完马在安嫔娘娘面前晕倒了,娘娘觉得有些不忍,便叫人寻了太医来给你治病,不想你烧的甚是严重,就又派了贴身宫女宝鹊来日日看顾着你,宝鹊姑娘本已夜以继日的照顾你好几日了,只是今日不巧,偏她又被旁的事情绊住了脚,知道我善煎药,这才拉了我过来顶她的缺,要我好好再照料你几日。”

“安嫔……娘娘……?”叶澜依喃喃道,她竟不觉得我当日的举动实在冒犯吗?

叶澜依垂目,她当日原是病入膏肓的困兽之举,热血上脑,再加上本就厌极了那些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的主子娘娘们,是以才那般莽撞找死,不成想,那位看着弱不胜衣的娘娘竟然丝毫不恼,还……救下了她?她有什么目的?叶澜依根本不信能混到一宫主位的娘娘,会是靠着这种单纯善良才上的位,宫中如何的吃人不吐骨头,她这种身处底层的宫女实在最有感触。

时光匆匆,眨眼间,已入了秋。

安陵容最近的书法有些突飞猛进的好,无他,只因她有了一个身处紫禁城、每日还能忙里偷闲与她互通书信的好老师——皇帝陛下。

“容儿,朕今日在养心殿接见了年羹尧,这厮好生无礼,朕本体恤他为有功之臣,欲大肆嘉奖一番,谁知他竟居功自傲,当着朕的面叫苏培盛为他夹菜,他难道不知,苏培盛是朕用老的奴才吗?然朕是明君,不可行残暴之事,故决定此次先记他一过,以观后效……容儿今日可安否?部首偏旁的控笔帖临摹的可还顺?”

安陵容持着信,有些心慌,皇帝写给她的书信, 不知从何时起,竟从情诗思念忽就自然而然的转为了日常琐事的报备,现如今竟连事关朝政上的琐事也不避讳的开始时不时的与她提一嘴了。

只是他愿提,安陵容却又如何愿意参与进这种勾心斗角里呢,因此,只回些无关紧要的,如“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陛下有九思,常为有德君,妾身无长慧,惟愿陛下长无忧,惟愿陛下长无虞。妾身安,部首偏旁的控笔帖临摹的亦顺,字已越阶好看,后附有陛下命妾抄写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望阅指正。”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