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穗严肃脸:“哪的话?国库券又不值钱。”
“可你刚刚还说以后会涨。”
“我有吗?”姜晓穗眨眨眼,在他揶揄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吧,是我说漏嘴了。”
周瑞华:“……”
“分你一成如何?但你要尽量多给我搜集一些国库券回来。”
周瑞华把周意棠从她怀里掏出来,放到床上,凑近道:“我要的不是钱。”
姜晓穗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第二天周瑞华就状似无意地在周老爷子面前提了一嘴。
周老爷子大怒:“他娘的小马太不要脸了,竟敢看不起我曾孙女。不行,我要找老马算账去!”
姜晓穗扶着酸软的腰站在楼梯口,目瞪口呆。
不是,你怎么说出来?这事不是揭过去了吗?
很快姜晓穗就发现了他的真实意图,只听他声音淡淡地说:“爷爷,别生气了。幸好棠棠喜欢,她拿着那五张废纸玩得很开心,坐在床上数了一晚上。”
数了一晚上的姜晓穗:“……”
周老爷子果然怒气微敛:“棠棠喜欢就好。曾爷爷那里也有好多这种玩具呢。咦,对了,那些国库券是不是收到你那儿去了?”
周瑞华面不改色:“一堆废纸,我早处理了,不然昨晚就拿给棠棠了。”
“败家!”周老爷子道。
“谁让你以前把我房间当仓库的?”
周老爷子心虚,想了想说:“棠棠,走,曾爷爷带你找玩具去。”
姜晓穗:“爷爷,您要带她去哪儿啊?”
周老爷子抱起周意棠往外走:“串门。”
祖孙俩快吃饭的点才回来,周意棠两只小手分别抓着各种面值的国库券,见到妈妈就往她怀里扑,献宝似得把国库券往她怀里塞。
姜晓穗心虚不已,暗暗瞪了眼看热闹的周瑞华。
宝贝呀,妈妈知道你孝顺,但你得看看场合。你这样,妈妈的面子都要扫光啦。
周老爷子没想这么多,只以为周意棠在跟她妈分享新玩具,满足地笑了。
他曾孙孙好可爱,刚刚搂国库券的姿势也很霸气,可惜老马太抠门,要是拿真钞给棠棠搂就好了。
“爷爷,你从谁家拿回来的?”
周老爷子哼哼:“还有谁,不就老马?老子上门臊了他一通,他要补给棠棠压岁包,我没要。直说家里还有国库券就拿来给我曾孙孙玩儿,我老周家不缺那几个钱。哼,以后老马见了我都得抬不起头。”
姜晓穗仔细扫了眼国库券的面值,都是一块居多,心里松口气。要真拿了人家一大笔国库券,以后银行开放兑换了,他们也不好意思。
至于昨天的一百块,就当马燕故意恶心她的代价吧,真当她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啊?
周老爷子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姜晓穗:“这是老马家补给棠棠的。”
姜晓穗错愕:“您不是说没要吗?”
“老马是老马,他媳妇追出来非要补上,我还能跟一个女人扯来扯去?当然是收了红包,赶紧跑了。”说到这里,他与有荣焉地看着周意棠,“棠棠表现得非常好,小小年纪很骄傲啊,有我的风范,哈哈哈哈……”
姜晓穗:“……”
无论如何,她过了一个肥年。周瑞华答应她会继续收国库券回来,她开始期待废纸换钱的那一天。
1979年春季刚开学,沈椒带着宋宁来到海市。
沈椒如今真是得意了,少了几分惆怅和担忧,屋里整天都能听到她大嗓门说笑的声音。
宋宁长高了许多,小女童漂亮精致,家属院的孩子一开始看不上外地来的小朋友,但很快就被她出色的容貌和霸气的拳头征服了。
家属院的人都说,宋青华是个好男人,发达了也没有舍弃糟糠妻。对沈椒的态度称不上热络,但至少客气。
完全忘记他们当初是怎么劝宋青华再找个女人结婚的。
姜晓穗近日有些烦恼,一家八口人挤在三室里,小小的屋子拥挤得不行。
作为借住人员,她感到很不好意思。尽管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都待他们很和气,她还是想尽快找个房子搬走。
可是跑了几趟淡水路和文化馆,都没遇上好房子。
要么和周瑞华的宿舍一样,小小的筒子楼里的一间,只有12平方,要塞下全部家当。要么地方太远,得过江,上下班先坐轮渡再坐公交,到单位直接吃午饭。
姜晓穗很惆怅,盼着海市能早点推出商品房。
但历史的脚步不以个人的意志而改变,她除了忍耐和等待,暂时别无他法。
2月下旬,边境发生冲突,形势忽然紧张起来。
电视、报纸上每天都在说打仗的事,很多退伍转岗人员被召回部队,赶赴边境作战。
姜晓穗突然很紧张。
周瑞华是军校毕业,按道理,组织需要,他得即刻回去。他自己显然也做好了准备,打了无数电话,安排以后的事,并且开始用一种不舍和决然的眼神看着她和孩子。
宋越文等人看在眼里,家中气氛忽然小心翼翼起来。
姜晓穗差点被这种气氛压垮,作为妻子,她自然不愿意丈夫上前线。可作为祖国儿女,她不可能对周瑞华说一个“不”字。
只得每日都强挤出笑来,应对周瑞华和家里人。
这天上完课,朱嘉兴要去找唐教授,与她同行。行到半路,他突然问:“这两天上课,你一直愁眉紧锁,是在担心你丈夫上前线吗?”
姜晓穗一愣:“你是头一个敢问出口的。”
朱嘉兴抿唇:“宋教授他们怕你难过,不敢直说。其实,咱们现在的情况比二三十年前好太多,这一仗肯定会赢,你不用太担心。”
“会赢是一定的事,但战争里有牺牲,也是一定的事。”姜晓穗拧眉,眼中露出一种几近惨痛的神色,“只要想到有那么多人会死在边境,有无数家庭会失去他们的丈夫、儿子、兄弟,我都不敢闭眼。”
而那些死去的人里,甚至可能有一个叫周瑞华的男人。
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心悸。
朱嘉兴见她脸色发白,忍不住道:“你不是软弱的人,一定可以振作起来。”
姜晓穗自嘲地笑:“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没有这种自信。”
哪怕她可以承受剜心的痛,她的孩子怎么办,未满周岁就要失去父亲,最疼爱她的父亲……
朱嘉兴错愕不已,像是头一天认识她,完全没想过她会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每天都有召回的名单出来,姜晓穗像一只被锁在蒸笼的大闸蟹,只差一把火,就能安分得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