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字，现在？！”
吴江河瞬间傻了眼。
他本能的朝窗外看去，漆黑的夜晚，寒风凛冽，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萧瑟凄凉。
然而。
现在路上都没人了，大冷天的，哪个部门还上班。
可王局竟然要派工作人员过来给他签解聘合同。
这没听错吧。
让人加班加点，跑回部门，只是为了解除他首席专家的合约。
为什么会这样？！
“王局，这么晚了，路上不安全，有什么事儿咱明天当面谈？”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吴江河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拿解聘的事儿当筹码，对方怎么就信以为真了。
这不像王局的做事风格！
“吴老师，我记得你之前就说过，年纪大了，只想回家抱孙子，不想再担任首席专家的职务。”
“今天正好你又提出了，我这边当然要特事特办。”
“这样，我离省一院不远，现在就能拟一份解聘合同，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王局显得非常果断，几乎没给吴江河再次解释的机会。
面对电话里王局的说辞，吴江河整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怎么这通电话打过去，非但没有朝预期的结果发展，还直接导致自己晚节不保。
不止如此。
如果让他的徒弟们知道，一夜之间，自己在省城的首席专家被解除了职务，一定会名誉扫地。
“王…局，我刚才只是开玩笑，没想真解除职务，咱是从省城走出去的，肯定要想办法回馈省城，其实我现在正值壮年，晚几年回去看孙子也没事儿，燃烧自己，为省城医疗事业添砖加瓦，才是我现在最应该做的。”
此刻的吴江河，哪还有刚才的那股傲气。
面对即将解除的职务，他竟微微弯下腰，连说话都显得小心翼翼。
“吴老师，这就是你不对了，每一次遇到事情，你就打电话嚷嚷着要请辞，现在机会就在你手上，怎么不把握住呢？”
电话里的王局，在面对开始服软的吴江河，竟有种很解气的感觉。
毕竟当初选择让吴江河来省城出任省保健局首席专家，也是帝都有人从中说和。
当时在考虑到他是省城走出去的优秀人才，就答应下来了。
结果。
刚开始两年还没看出什么问题。
但最近，王局越发感觉不对。
每次选举专家成员，必定有吴江河从中指手画脚，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打电话用请辞等手段威胁。
袁成尔这样，现在肖晨光也这样。
一个首席专家，竟然干预省保健局选人决策，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现在次次这样。
只是这次，怕是踢到了铁板。
肖晨光的身份，也是王局安抚无果，打电话请示李秘书后才知道其中的关系。
此时跟电话里的吴江河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王局，你这是过河拆桥啊，当初我来省城当这个首席专家，还是你亲自接待，签的合约，怎么现在说翻脸就翻脸。”
眼见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没得商量。
吴江河彻底急了眼。
这字他肯定不会轻易签的。
吴江河不相信，一个堂堂的省保健局首席专家的职务，单凭一个王局，说罢免就罢免，一点余地都不留。
“吴江河，你什么意思？”
王局在听到他的话，脸瞬间沉了下来。
“没别的意思，我好歹也是省保健局特聘过来的专家，如果我不想签字，今晚你罢免不了我。”
吴江河对着电话里大声说道。
他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首席专家的身份，如果强行罢免，是需要整个保健局的领导开会，所有人研究之后，才能同意罢免。
而他这么多年在省城积攒的人脉，断然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吴首席这是在给谁打电话，还从来没见他这样失态过。”
这边的争吵，也让不远处的众人察觉出了异样。
“是不是咱们一直跟肖主任请教问题，让他不高兴了？”
“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本来今晚上开完选举会，就是坐在一起，做学术交流的。肖主任能力强，学识广，自然受欢迎，这没问题。”
“话是这么说，不过咱们也别在这个时候触霉头，毕竟专家组的工作还需要吴首席来主持，我听说再过些日子，就该医院等级评审了，别到时候再出岔子，那就难看了。”
众人小声议论，虽然不知道吴首席发生了什么，但看其表情，显然事情没那么简单。
“小肖，吴首席这里该不会是针对你的事情吧？”
杨德怀看着不远处声色厉荏的吴江河，有些担忧的说道。
心里不免回忆起之前那个候选人，也是同样在吴江河一通电话打完，就彻底失去了晋升专家组的可能。
“没事的，杨主委，估计是吴首席自己的事儿，咱别管。”
肖晨光笑了笑，表情轻松，显然不是很在乎这件事。
见到这一幕的杨德怀，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他还真怕事情会重蹈覆辙，不过转念一想，肖晨光可跟他以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这次来省城开会，无论是先前救治百草枯患儿，还是现在做的台上手术，所展示的能力，早就把这一众老专家给征服。
甚至之前听省二院的徐国强讲，这次给肖晨光办理候选名额的人，也大有来头。
“小肖，等今晚选举完成，你准备在省城再待两天，还是直接回营城。”
“如果没有记错，专家组名单确认以后，就要开始准备等级医院评审的工作了。”
此时的杨德怀，已经从心底里默认了肖晨光就是省保健专家组的一员。
“我打算明天就回，急诊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等今晚会议结束，肖晨光还是想提前回营城，把急诊的工作再完善一下。
刚才跟几位相关领域的专家聊了一下，在得知肖晨光在急诊的一系列举措，简直惊呆了。
创伤中心、急危重症患者mdt多学科联合救治、畅通无阻的绿色通道……
每一个举措，都极为新颖，甚至从来都没听说过。
而取得的成效，非同凡响。
让他们迫切的想去胜利医院参观学习，对于这样的要求，肖晨光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目前急诊还需要进一步的改造。
那台破旧的120，要换。
还有卒中、胸痛中心的建立，也应该提上日程。
肖晨光心里盘算着，却听见吴江河那边的电话声音，再次传来。
“不行，这不符合规定，我任期还没结束，你们没理由这样做。”
“这需要全体人员决策，在经过省里那位的同意，才能解除聘用，否则，谁也没这个权利。”
吴江河据理力争的模样，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此刻他脸红脖子粗，一番讨价还价后并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见大家都杵在这，不往会议室走，肖晨光知道他们都在等吴首席第一个进会场。
毕竟今晚的会议，还需要他来主持。
只是现在的吴江河，分身乏术，根本不顾上开会。
肖晨光想了想，直接说道。
“咱们也别在这里站着了，先去会议室继续探讨学术，等吴首席忙完他的事儿，会议再往下进行。”
“好啊，我正有问题想要请教肖主任呢。”
肖晨光的提议很快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他们纷纷说道。
“其实我也有问题请教肖主任，刚才在IcU用的那个高分子夹板，我一直想问，是不是能彻底替代石膏固定，应用于所有类型的骨折，如果合适，我们骨科这边可以多进一批医用高分子夹板，做临床试点。”
“我觉得不止骨科能用，一般急诊创伤的患者，也可以用这个高分子夹板，反正现在没事，正好再让肖主任一块给咱们讲讲。”
大家的热情再次被肖晨光点燃。
纷纷准备往会议室走。
见到他们兴高采烈的模样，一直跟在肖晨光身边，准备商谈论文的范思成，也不禁有些惊讶。
通过刚才的交谈，他也是才知道，肖晨光是这次省保健会的候选成员。
虽然只是候选成员，但实际比正式成员还要受欢迎。
甚至现在，肖晨光说出的话，比那个正在不断打电话的首席专家，还要有权威。
“肖晨光，你这人缘可以啊。”
范思成突然理解肖晨光为什么总会拖稿了。
曾经有人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像肖晨光这么好的人缘，自然备受欢迎，忙起来用日理万机来形容，也不为过。
“看来等下就需要把论文的事情敲定，否则过了今晚，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才能找到肖晨光。”
范思成打定主意，就算今天等到后半夜，也要趁着会议结束，和肖晨光一块把论文的细节商量好。
想到这，他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自己堂堂中华医学杂志的主编，许多人想方设法都要借机攀关系。
现在倒好。
自己上赶着来催稿，一路从帝都跑到省城，这要是让他熟悉的人见到，估计会惊到合不拢嘴。
就在范思成琢磨着，忽然安静的大厅，有些躁动。
会场外几道身影突然出现。
黑西装、黑皮鞋，衬衣领带，穿的板板正正。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未进场的专家目瞪口呆。
顿时所有人愣在了原地。
这几个可都是省保健局的领导，即便他们身为专家组的成员，也不是轻易能见到的。
所有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大晚上，还穿的如此正式。
并且同一时间出现在这里。
“怎么罗局、王局、刘局都来了，能把局里这几位凑齐，也太少见了。”
“没错，除非有大事情需要宣布，局里这几位正副职一同到场，绝对不简单。”
有人在议论。
就在他们心中猜测，好奇的看向局领导时，接下来的事情，更加让人心惊。
这几位领导刚进大厅，并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停下脚步，在门前安静等待。
即便门前寒风乱窜，打在脸上生疼，也没人有半点抱怨。
这毕恭毕敬的态度，让众人立马意识到。
估计是哪位大领导突然莅临一院，才能惊动这么多省保健局的人。
这时，正职的罗局，在发现外面的动静，立马将门敞开。
李秘书顺势进入。
跟平常始终挂着的笑容不同，这次他不苟言笑，立马让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不是李秘书长，他也来了？”
“今晚这是怎么了，这么多领导在场，有紧急会议需要在省一院召开？”
有眼尖的，认识的，在看到李秘书的那一刻，心中惊讶更甚。
毕竟一般的会议召开都是白天，这是正常上班的时间，开会很常见。
但如果遇到像今天这种情况，大晚上的局里领导突然聚集，一定是发生了重大事件。
等不到白天召开，才会选择在晚上开紧急会议。
然而，李秘书跟其他局领导一样，并没有继续往前，而是亲自守在门边，似乎在恭迎。
这一幕，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还有大人物要来？
李秘书的职务在他们眼里，已经是天花板级别的存在。
可现在看到他表现出来的模样，众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随后，万众瞩目下，一位中山装的中年缓缓走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
无论是杨德怀还是楚天宇，但凡在省城生活的专家，在看到那位中年的瞬间，噤若寒蝉，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偌大的会议厅，静谧无声，落针可闻。
就连站在一旁，试图打电话帮忙解决聘用问题的吴江河，也一把掐住了电话的听筒。
不敢发出声音。
平日里只有在电视上才有机会见到的人物，今天居然也来到了省一院。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显得不知所措时，唯独肖晨光，表现的不一样。
他在看到李秘书时，点头打了声招呼。
后者原本严肃的表情，竟然露出微笑，一同点头回应。
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瞬间在众人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然而下一秒。
中山装男人在看到肖晨光的瞬间，竟朝他径直走去。
“小肖，我们又见面了。”
沉稳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
让每一个人都不敢置信的看向肖晨光。
楚天宇傻了眼。
杨德怀也只能尴尬的笑，以掩饰心中的拘谨。
其他人，更是直接原地宕机，大脑一片空白。
而还想打电话挣扎的吴江河，见到此幕，忽然面色煞白。
在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局会突然态度改变。
为什么自己刚提出请辞的要求，对方不假思索，马上答应。
原来省里这位居然跟肖晨光认识，还主动开口打招呼。
难以想象！
就在吴江河愣神时，跟在那位身后的王局，已经拿着解聘合约，来到他面前。
“这份离职申请，我们局里已经开过会，不需你签字，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担任省保健局的首席专家，今后也不需要再来省城主持选举会议。”
“文件你看一下，就可以走了。”
跟之前打电话时的讨价还价不同，这次王局根本没再商量，而是告知。
离职手续办理速度之快，态度之强硬，根本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
吴江河闻言，浑身颤抖，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但那份标有他名字的离职文件真正递到他面前时，心里还是慌了神。
到嘴的话，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
看着一旁正跟那位聊着家常的肖晨光，他第一次感到了后悔。
如果之前对肖晨光的态度好一点，是不是会有缓和的余地。
然而现在，一切都没了。
之前他还想到用全员决策，拖延时间，找找关系把这件事摆平。
可这些，在省里这位亲自来到现场，所有都不值一提。
“肖医生，你有没有兴趣，来省保健局做这个首席专家。”
就在吴江河追悔莫及之时，省里这位突然对肖晨光的邀请，彻底断绝了他所有的希望。
完了…完了！
吴江河此时如霜打的茄子，早已没了之前的精神，整个人萎靡不振，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不过此时他的状态，无人关心。
所有人，都被省城这位突然的邀请，惊的说不出话。
肖主任？
省保健局首席专家？
他不是今年才进入候选者名单，连正式成员都不算，怎么突然一跃而上，成了比他们还要高一级的首席专家了。
“我相信肖主任的能力，大家已经有目共睹，首席专家的职务不应该只关注年限、经历，更应该注重的，是能力、技术、创新方面的点。”
“这一点，我没说错吧。”
李秘书此刻适时的站出来。
以他对肖晨光的了解，除了年龄这一块，有可能被会上的某些人诟病，其他的，绝对没问题。
然而。
事情出乎李秘书的意料。
随着这个提议，被在场众人知晓，在经过短暂的震惊后，居然无人反对。
不但如此。
他们还纷纷觉得，肖晨光做这个首席专家，是实至名归。
“别看肖主任是新人，但能力强、技术好，光今天这两项不同专业所展示出的成就，已经超过我们绝大多数人。”
“说的没错，年龄这一块，只是相对而言的，在我看来，年轻才是资本，才是带领医学继续走下去的关键，而肖主任恰恰有这能力！”
“对，要是我年轻的时候，有肖主任这一半的能力，都知足了，让他当首席专家，我心服口服。”
李秘书在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有些惊讶。
对于肖晨光最后当上首席专家这件事儿，他没有半点意外。
毕竟省里这位亲自过来宣布任命，谁敢反对。
但医学事关人命，必须有过硬的能力，才能服众。
李秘书之所以出言，就是害怕有老专家对这件事不满，从而让人下不了台。
但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肖主任还真是青年才俊，这才多久的功夫，已经能在专家组立稳脚跟。看来以前还是不够了解他，如果等下允许，是该好好请他吃个饭，增进一下感情。”
李秘书上次从酒店出来，就一直想找肖晨光吃个饭。
奈何在酒店门口遇到病人。
肖晨光直接随救护车去了医院，吃饭的事儿，也不了了之。
现在看来。
哪怕在省城没时间，等接下来找机会去营城开会，也可以再约。
“谢谢领导的推荐，我会继续努力，帮省城医疗再上一个台阶。”
众望所归的结果，肖晨光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让他有点意外的是，省城这位居然会亲自过来宣布任命。
剩下的事儿，其实简单了许多。
肖晨光在本次的省保健会选举中，不但成为专家组的正式成员，还一跃而上，坐到了台上，跟各局领导一起，主持了会议。
台下的众位专家，一个个认真的在听，而楚天宇和杨德怀，依旧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
他们在感慨于小肖的人脉后台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
肖晨光在台上的表现，以及技术、能力、为人都让人挑不出毛病。
作为省保健局建立这么多年，第一位年纪不超过30岁的首席专家。
直到会议结束，依旧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众位领导离场，李秘书跟省里那位一同离开，肖晨光去送。
目送他们离开的背影，刚刚安静的会议上，再次热闹起来。
“真没想到，肖主任居然有这么强的背景，那可是省里数一数二的领导了，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领导。”
“我也没想到，难怪肖主任可以果断拒绝吴首…江河的邀请，瞧瞧他最后离开时的模样，简直后悔他妈给后悔开门，后悔到家了。”
“那怨谁呢，每次遇到驳面子的事儿，吴江河就要给局里投诉，仗着帝都的名号，天天说辞职，现在好了，真辞职了他又不愿意了，哪有这么多好事儿。”
会议室这样的议论声很多，作为候选人之一的楚天宇，却开心坏了。
肖晨光当了首席专家，那下次他省保健专家组名额岂不是有保证了。
甚至就在刚刚，以前他需要主动过去打招呼的专家，现在居然主动跟他交谈。
这是突然发现了楚天宇的才华？
并不是。
他们看重的，还是楚天宇能跟首席专家肖主任同台手术的这层关系。
“肖晨光，就是我人生中的贵人，以后无论他有什么需求，我必须要第一时间满足，不能有任何怠慢。”
就在楚天宇心中暗自发誓，肖晨光已经重新回到了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