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肖晨光本不愿多说,奈何康达书上杆子往枪口上撞。
水平不行,回家多练,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可康达书倒好,始终搞不清现状,难怪后期越混越差,身边最后连个追随的人都没有。
“我……”
面对指名道姓的批评,康达书突然懵了。
要不是眼前的肖晨光过于年轻,这教训人的语气,怎么跟他那位帝都的老师一模一样。
康达书一想到他年轻的时候,也像现在一样,被老师狂风暴雨的批评,突然全身忍不住打哆嗦。
这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颤栗,一辈子摆脱不了的心理阴影,让康达书直接急红了脸。
“你什么你,教科书明确讲过引流液性质颜色量的改变,是紧急做检查的条件之一。”
“现在患者体征平稳,腹部检查无异常,引流管通畅,为什么要去做检查?”
“说你水平不行,是委屈你了?一台三个半小时的肝切手术,硬生生被你拖到五个小时,什么原因,自己从来没想过?”
肖晨光背着手,宛如回到后世两院院士,国内外科领军人物,教训手底下的带组教授一样。
铁面无私,毫不留情。
“台上骂人,摔器械,嘴跟个炮仗似的,看谁怼谁,仗着大平台下来的教授身份,目空一切,眼高手低。段院士那么严格一人,知道你在外面嘴不把门,会不会气的拿4-0缝合线,把你嘴缝上?”
面对肖晨光的教训,康达书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脸早就憋成了酱紫色,不堪的回忆在无情的攻击着他,像是一把扯下了他的遮羞布。
这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把人怼到无话可说的地步,让病房内的徐国强,又一次见识到了肖晨光的强悍。
原来他发起火,这么吓人。
徐国强此刻非常庆幸,自己是站在肖晨光这边的,毕竟连帝都教授都扛不住的教训,也太令人恐怖了。
只是,小肖是怎么知道康达书的师父是谁?
帝都院士,遥不可及的存在。
就算康达书,在不了解他性格之前,也是徐国强仰望的存在。
可小肖,仿佛从一早就知道康达书,也知道段院士。
甚至还明知道康达书师从段院士的情况下,严厉批评,当着众人的面,不留情面。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之前听王金刚讲,小肖家庭一般,父亲是隔壁县医院的外科医生,母亲身体不好,在家养病。
全靠自己努力,进的省医大,妥妥的高材生,在学校里跟着陈老陈教授学习,表现优异,后来被王金刚挖到了胜利医院普外科。
本来,这没什么。
可是,徐国强现在怎么有点闹不明白了。
传统开大刀、腹腔镜技术、纤支镜取物,微创手术、康复医疗……
肖晨光所展示的每一项手段,都让徐国强为之震惊。
现在更是对帝都的事儿了如指掌。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各种事情随着一点点抽丝剥茧,似乎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小肖比想象中的还要不简单呐。
“不明白的,你直接去找瑞康要录像带,等看明白了,再说。”肖晨光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让康达书离开病房。
“康教授,病人需要休息了。”
徐国强在肯定自己的想法后,此刻也坚定的站在了肖晨光身边。
“康教授,瑞康那边在喊你……”
就连一直跟康达书搭台的华朔,也从屋外打开门,态度显而易见。
在见到华朔的时候,肖晨光多瞧了他两眼。
毕竟给康达书配了五个小时的台,现在能这么快调整好情绪,还主动过来帮忙,“请”康达书离开。
不错,不错。
之前听徐国强讲,华朔也是他们科想去胜利医院急诊的积极分子。
只不过因为下夜班,报名晚了,没赶上。
行,如果他愿意,到时候可以和徐国强聊聊。
随着康达书被请走,肖晨光跟徐国强又看了一眼那位“满身管”的患者。
比刚回科的时候稳定多了,挂在床边上的透明袋子里有一小半的引流液。
手术做的差强人意,但总体也算过得去。
比省城水平要高一些,跟肖晨光的手术相比,病人确实多遭了些罪。
不过手术完成,没有并发症,只是恢复问题,可以慢慢住院养,毕竟示范手术,住院费都是全免的。
这时,那位邻床的矮小女患,从外面溜达回来,手里还提着从楼下小超市买的香蕉水果。
正在跟患者、家属交代病情的徐国强见到,明显愣了一下。
他看了看病床上满身管子的“倒霉”患者,又瞅了瞅站在门口,同样是肝切手术的女患者。
这种强烈的视觉差距,到现在还冲刷着徐国强的认知。
“是肖主任,徐主任,我看楼下卖水果不错,你们吃点?”
病人跟刚来住院的时候有着明显的不同。
性格不再沉默,开朗了很多,就连多日茶不思饭不想的状态也没了。
“姐,这是手术做完,肚子饿了?”
面对病人热情递来的香蕉,肖晨光也没推脱,扒开一个吃了起来。
这可把一旁的徐国强看傻了眼。
还能这样?
然而病人却极其高兴,她点头说:“确实饿了,这些日子查出肝肿瘤,我都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去了当地医院,说手术风险很大,他们做不了,就算去大医院也可能下不了手术台,当时听的我都绝望了。”
病人在上台那一刻,还是这种想法。
谁知眼一闭一睁,手术做完了。
这给她的感觉,好像自己这个肝肿瘤也不是大病,在台上睡一觉就好了,还能自己溜达着回病房。
这让她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色彩。
“小肖,我问你个事儿。”
走出病房的徐国强,琢磨了许久,突然看向肖晨光。
“怎么了?”
“之前在台上,你特意让那个女病人自己走下台,不是为了炫技,而是为了解除她的思想负担?”
“没错。”
肖晨光面带微笑,说道:“有些人,思想太重,得了病,还没治先吓掉半条命。”
“我让她走下台,就是想告诉她,人得了病没事儿,治好了和正常人一样,以后该吃吃,该睡睡,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对不对,徐老师?”
如沐春风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股暖流冲击着徐国强的内心,让他愣在当场,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