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的云简直到天擦亮才稀里糊涂闭上了眼。
身子是冷的,心也冷。
睡梦中仿佛在无尽的深海中沉溺,越沉溺越黑暗、越冰冷。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她感觉身边暖融融的热了起来,耳边时不时传来人的低语声。
有绿意的,甚至还有绿竹的。
直到实实在在感觉脚边被人塞进了一个汤婆子,她才挣扎着醒了过来。
一睁眼,绿竹竟然真的在榻前。
“绿竹?”
她一脸迷茫的沙哑出声。
此时日头已经西斜,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透过树影,婆娑摇曳。
她竟然睡到了下午。
听到主子醒了,绿竹来到近前,看到云简眼下青黑,伸手握住云简冰凉的手,小嘴一瘪就哭了出来。
“姑娘~~我不过几天不在,你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说完眼圈红红的嗔了绿意一眼,“绿意也真是的,怎么放姑娘一个人去垂钓......”
心虚的绿意也不敢反驳,姑娘出事的时候她不在身边,她确实理亏。
况且那碗饭,还是她端回来的......她简直恨不得吃下那虎狼药的是自己。
眼看着榻前的两个姑娘都掉起了金豆子,云简赶忙将脸上挂起笑容。
转移话题道:“绿竹怎么来了?”
两个丫鬟仓皇对视了一眼,绿竹只说是松鹤堂的事情暂时忙完了,她心里惦念所以来看。
“对了姑娘...”
绿意擦了把泪,也凑到床前来,小脸露出一抹笑容。
“昨晚来找你的那个坏女人,你猜怎么着了?”
梁恬?
云简莫名地看着绿意。
“今日晌午,被人发现死在了客房!说是吃坏了相克的东西,抬出来的时候盖着白布,人都僵直了!”
“啧啧啧,快别说了绿意,听着吓人。”
绿意眼睛一瞪,理直气壮,
“吓什么人?你是没见她昨日那个嚣张样子,要我说啊,死的好!死的妙!还不一定是吃坏了东西死的呢,听抬人的婆子说,脸都是紫的,你说,是不是坏事做多了,半夜鬼来给她掐死了?”
“哎呀~你快别说了......怪吓人的。”
......
两个丫鬟兀自争辩,云简心跳却骤然一滞。
梁恬死了?!
这么巧??
她昨日刚刚来这里耀武扬威,今日便死了?
梁恬那副藏不住事的样子,昨日来了,就差明说是她下手害得云简了。
云简昨日被她走时说出的消息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夜思索,马上便想通了自己为何突然没了孩子。
这乾灵观里,除了她梁恬,还能有谁恨她恨到要药死她的孩子?!
她攥着拳头辗转难眠,只等第二天就要去索那梁恬的命!!
可无奈刚失了孩子,身子弱的很,后面都不知道是睡着的还是晕了的。
可一觉醒来,那梁恬竟然先死了!
到底是谁下的手?
还没等云简琢磨出个所以然,答案就自己送上了门。
门外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来人在门口徘徊片刻,还是敲响了门。
门虚掩着,他本可以直接进来的。
但......她毕竟刚失了孩子,不知道现在是否想在见到自己。
游承安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在门上叩了三下。
门内传来脚步声,丫鬟开了门。
暖黄的光线顺着逐渐展开的门扉蜿蜒,爬上榻上人儿那张苍白纯净的小脸。
游承安脚步一顿,轻轻捻了下手指。
指缝里应当没有血迹了吧......
等游承安进了屋子,两个丫鬟有眼力劲儿的躬身退了出来,将门关严。
云简没有先说话,也没有像上一次一样斥责他,只是瞟了他一眼,视线便移回了床上。
他有些无措,扯了张矮凳坐在榻前,搓了搓手道:
“你,你且好好养着,放心,不会有人再来害你了。”
刚在游承安进门的那一刻,云简便知道是谁对梁恬动的手了。
梁恬恶毒至极,死不足惜,她半点不会为她感到可惜。
甚至觉得痛快。
但,游承安下手之快,之狠,却让她意识到,或许梁恬走之前最后一句话所言非虚。
他似乎---真的能做的出来那样的事。
榻前男人神色小心翼翼的,偷眼看自己的样子,似乎还是平常那个对自己总是有所纵容的游承安。
可他毕竟也是少年便征战沙场,破西戎、败南越,杀伐果决战无不胜的将军。
征战沙场靠得怎么可能是妇人之仁?
面对他想要得到的事物,或许蛮力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有效途径。
云简开合了一下唇角,艰难开口:
“将军,在永昌镇的时候,你可对安生大哥动过杀机?”
游承安等了半天,以为她开口或许会斥自己走,或许会问孩子的事情,或许会问梁恬的死,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问童安生。
他刚才柔和讨好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脸上闪过措不及防的慌乱,接着视线移开掩饰住了眸底的暗色。
“问这个做什么?”
他伸手探取旁边的茶杯,却摸了个空。
虽然这神色变化只发生在刹那之前,但云简还是看到了他的慌乱。
人下意识的反应是最真实的,她马上就知道了答案。
随之彻彻底底的寒意从心底泛出,凉的她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冻僵了一般。
她神色瞬间撕裂,痛苦从眸中泄出。
“童家人于我有恩,将军怎能?怎能!......”
眼前人仿佛痛苦极了,撕心裂肺的样子游承安从未见过。
他下意识的又开始转动右手扳指,浑身的筋骨仿佛都有些紧缩了,莫名有些不自在。
童安生......
他对手下的人明明下了死命令,当夜的事情无一人可能泄露出去,到底是谁?
他瞳仁紧缩,想起晨起客房院里,那个临死前还犹自不肯认错,癫狂诅咒他与云简的女人......
真是死不足惜!
他无法为自己辩驳,他确实动过这种心思......
甚至在风波亭那一役中......
他嘴紧紧抿成一条线,抬眸看向云简。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