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外冰天雪地,但帐内篝火却温暖明亮。
不一会儿,沈从桢跪在门外求见的消息就传到了云简和游承安的耳朵里。
“终于来了。”
游承安从榻上起身,披衣便准备出去见她。
这时,身边一只莹白的小手却按住了他的胳膊,“将军,能否...让妾身来见她呢?”
“嗯?”
云简从不参与他的决定,这还是头一次。
“妾身...和沈小姐本是主仆,沈小姐还对妾身有救命之恩,然而这么多年恩恩怨怨,早已消耗的七七八八。但我还是想...亲自和她做个了结。”
云简难得一次向自己吐露心声,游承安点了点头,当然应允。
他本就不想再见这个麻烦的妇人。
......
下雪的夜晚格外寂静。
静到听得见每一片雪花飘落的声音。
沈从桢是被沈夫人偷偷放出门的,出来的时候着急,也没有多穿一件衣裳。
跪了没一会儿,沈从桢就感觉手脚痛的发麻,牙齿都开始打战了。
但是庆儿还在军营里,饶她再傲气,也不得不低下头颅求那个三年前自己不屑一顾的男人。
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把庆儿还给她。
不一会儿,茫茫雪花飘落声之中,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向着这边来了...
沈从桢本以为游承安会为难她,至少要让她多跪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人了。
惊喜抬头...
脸上表情瞬间从惊喜变为惊疑、嫌恶...
“怎么是你?叫游大将军出来见我。”沈从桢不屑道。
云简撑着一把竹节轻伞,披着一件殷红斗篷,银白色的狐毛团簇,衬得她面色红润,倒比狼狈的沈从桢更像世家小姐了。
听到沈从桢冷漠的话语,她心头一阵钝痛,语音哽咽。
“小姐,你就这么不屑见到我吗?”
沈从桢脊背挺得笔直,她再狼狈,还是不愿意在一个丫鬟面前露怯。
“将军呢?”
沈从桢一脸不耐烦,她着急庆儿,懒得和云简纠缠。
“将军不会出来的。小姐,我为你替嫁九死一生,你一点都不感念我的功劳吗?为何还要这样害我和将军?”
沈从桢终于将望着营帐方向的目光收了回来,眸光盯着云简,却一脸的冰冷厌烦。
“我救了你,收留你,是你的主子,本就是该你报我的恩德!你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还要我如何感念?”
......“你!”云简语塞。
“你说我害你?我何曾害过你?没有我你能过得如今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吗?能成为将军侍妾吗?你应该三跪九叩,感念我的恩德才是!”
“游大将军本就该是我的夫君,若你知道廉耻,应该主动帮我成事,多劝一劝游承安才是,现在却出来对我一番质问,这是何道理?!”
云简想了千百次和小姐的对话,却从没想过她竟如此理直气壮!
她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小姐,逃婚的是你!是你不要这婚事了让我帮你替嫁,因此沈府还害死了我的母亲!还追杀我 !我欠你的救命之恩早就还清了!”
沈从桢一噎,心中暗暗惊诧。
云简那个养母死了的事情,在沈府不算秘密,绿翡就有告诉过她。
她那养母本就身体不好,油尽灯枯了,死了也不过是巧合...
她以为怪不得沈府。
但父母还曾经追杀过云简,这是她不知道的...
沈从桢的气势当即就有些弱了下来,视线挪开,碍着面子强硬道:
“你是我的丫鬟,你合该如此...你此番,与逃奴何异?”
她竟说自己是逃奴??
云简对沈从桢最后的一点妄想也消散了。
她的小姐的确是变了...
或许她从没变过,只不过从前她与她没有利益纠葛,她唯她的命是从,没有察觉到罢了。
云简满眼的不甘心与愤恨逐渐熄灭,有的只是浓浓的失望。
她不愿再与沈从桢做任何无谓的交谈,转身准备走,却一头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将军...
他怎么来了?
地上跪着的沈从桢看到游承安,像是重新燃起希望,眸子亮了亮,急切的膝行上前两步:
“将军!我...”
转念想到自己做过的事情,沈从桢咬了咬牙,俯身用力的在雪地上磕了两个响头。
“将军,是我被猪油蒙了心逃婚,又被小人唆使再次害你...但我,但我完全是出自一片愧疚之心,和对你的崇敬之情。
还请将军看在,看在...我们曾经定过亲的情谊上,将庆儿还给我吧。”
游承安没有马上理沈从桢,视线定格在云简冻的红红的鼻尖上,给她将斗篷拢了拢,左手接过伞给她撑着,右手将她紧紧环住。
目光这才落到跪着的沈从桢身上。
那眼神三分寒凉,剩下七分全是淡漠,“沈小姐,我们之间有什么情谊?”
沈从桢一愣,有些费解。
当时他答应了两人亲事,说明是看过画像,打听过品性,认可她这个人的。
不然怎么肯娶她呢?
“您,您当初不是答应了和我的亲事了吗?那...那就是认可我这个人的吧。”
沈从桢兀自解释。
游承安失笑,“我们从未见过面,亲事不过是祖父祖母答应的,从头至尾,我都没认可过你。
我认可的,是我娶进门的这个人,是和我朝夕相处的云简。
况且沈小姐早就放言瞧不上我等兵莽武夫,你即瞧不上我,又何来崇敬之情?”
他冷笑一声,又接着道,“这么多年,我为你担了这苛待岳家的名声,沈小姐如今还要拉我进火坑,可当我游承安是好欺负的?!”
话说到最后,他目光瞬间变得凌厉,淬了冰一样的双眸盯着沈从桢,让她忍不住发起抖来。
“我,我...”
他连自己说瞧不上兵莽武夫的话都知道,沈从桢无从辩驳。
她只能俯身又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头和冻的硬邦邦的地面接触个正着,额头不一会儿就渗出点点血迹,混着泥土与冰雪,分外狼狈。
她紧闭双眼,泪水迸涌而出。
“将军,是我的错!是我鬼迷了心窍,我不该再妄想将军。
我会自请去青山观清修,也会帮将军澄清谣言,请将军...请将军看在云简的面子上,将庆儿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