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
西渡口附近的山林里。
时辰将近午时,刚好也到了垒灶烹煮的时候。
季清欢下令全军原地休整,随后山林里一只只简易篷伞就被拉起来了,马车一路停到遮阳棚底下。
韩枭穿着一身松散的纯白里衣,坐在马车里还没下来。
“殿下您稍等,属下去请医师过来!”华生利索的跳下车板离开。
旁边白檀和曹承枫也都停马,立在车窗附近。
一年多未见,已经二十四岁的白檀,身形比从前更高挑结实些。他穿着棕褐色的武服,头发都簪在头顶,这些日子在王宫里执掌内务,帮世子照顾老韩王,协调南部与西夏的战略物资运输,气势从之前的老实无害,转为有了些威严。
如今他在王宫里出入,谁见了都得喊声白总管。
白檀并不擅长打仗,被老王爷派来西夏是帮世子料理内务的,但他跟账房先生又有不同。
负责掌管南部与西夏的物资调配。
跟华生也不同,白檀已经不再负责侍卫的工作了。
他在破辽军里就相当于季家的陈五将军。
掌管内勤物资分发与运输。
旁边曹承枫的变化不大,依旧是在南部军营时携领骑兵的模样,黑袍黑靴配古铜战甲,腰侧挎着约有手掌宽的宽刀。
他父亲曹毅是南部骁骑营的骠骑将军。
如今曹承枫来了西夏,也自行担任破辽军骑兵总将职位。
夏鸣春原先是破辽军的主帅大将军。
但前两日坠马磕伤了额头,现在职位由曹承枫暂代。
白檀和曹承枫都是韩枭的亲信。
掌管破辽军会叫老韩王那边更放心。
先前,他二人和其余小将在瓷城外与韩枭见过面,后来被派遣领着五百暗卫,占领北阳城。
虽然北阳城里有近五千的北境部落兵。
但曹承枫按韩枭的吩咐,转告北境领军们一番话。
“贺木吉族长已经死去,他金辽败势已现,你们此时不回北境更待何时?寒熊部落正在争立新族长,你等留在中原的下场可想而知,掺合这场兵乱你们落不着好处,倒不回去站队拥护新族长,况且,你等的家眷还在北境呢。”
意思是——
你们就这区区五千兵马,巴图氏成事后也不会给你们多大好处。
但倘若巴图氏兵败,你们跟着他就是个死!
并且寒熊部落正起内乱,贺木吉的诸子为抢夺族长之位,打的头破血流殃及民众,你们的家眷都在北境,生死难料。
言至于此,走不走由你们。
韩枭并没有想对这些北境兵赶尽杀绝,那一箱子铁疙瘩只亮出来给北境将领看了看,好处坏处也都提点到位了。
北境将领不蠢,原本也早就生出想回家的念头。
中原这场战役他们落不到好处。
于是北境将领跟曹承枫他们一拍即合!
北境兵撤出中原,直接回家。
曹承枫等人兵不血刃的仅用五百暗卫军,就占了北阳城,在巴图老贼赶到城门前时,严守城门不叫老贼进城。
如此,才促成两日前的‘四方阵’。
其实韩枭放过这区区五千的北境兵,也有另一份心思。
贺铮眼下在北境正是缺兵缺将的时候。
这五千北境兵的价值不能浪费,韩枭有意放他们回北境,至于他们会不会归降于贺铮,那得看贺铮的本事。
反正韩枭这份人情是送过去了。
想必贺铮心里也有数,往后他若能登上北境王位,便会加倍感谢韩枭这位又送钱又送兵的贵人。
即便贺铮夺不下王位.....
对韩枭也没坏处。
放走北境兵是在为往后收复北境打基础。
马车附近。
驾车的车夫解下缰绳去喂马。
季清欢从马上下来,朝旁边的曹承枫和白檀看了看。
主要是看白檀。
两日前韩枭在山岗昏倒后,他就带着韩枭进北阳城了,也跟这两位见面寒暄过。
一年多的分别。
昔日两个小帐篷里的人聚齐了一半。
曹承枫对季清欢不怎么热乎,毕竟他是在南部军营里长大的。
听多了季韩两家的争斗。
曹承枫幼时记忆里,甚至还有季沧海刺伤他爹曹毅的画面。
但白檀还是很激动欢喜的。
前夜他跟季清欢一起守着昏厥的韩枭,白檀跟季清欢聊了许多季州城的现状,说是城池正在建造中,一切都好。
还从包袱里拿出长姐捎给季清欢的东西。
一对金黄色的手绣平安福香囊,两只老虎纹的剑鞘套子,还有两只绑在长枪上垫手的杆圈。
一针一线都是季清凝对这父子俩的惦念。
白檀再三点头说季家姐姐一切都好,送他们离开青源城时,季清凝还给白檀塞了些糕点,毕竟要托人给弟弟捎东西。
听白檀说起季州城和长姐的近况,季清欢听的舒了一口气。
随即就把自己的那份留下。
长姐绣给老爹的那份他已经叫人快马送走了。
毕竟他老爹时常挂念闺女,现在回不去南部。
能看看闺女绣的物件儿心里也踏实些。
老爹季沧海此刻正去往金昭岭,说是夏季多雨,想去金昭岭后山看看南部的海平线,就怕遇上海啸天灾。
从金昭岭能远远瞧见南部的望西山脉。
是距离南部最近的位置。
树林里,白檀见季少主翻身下马要进马车。
却停住身形朝自己看过来。
白檀抬手摸了摸肚子:“哎,跟我一同吃饭去。”
“嗯?”曹承枫面色严肃,粗声粗嗓的说,“我不去,我在这儿守着世子。”
白檀:“走吧你。”
拽着曹承枫的缰绳离开马车附近。
“......”
季清欢收起暗示的眸色,弯腰进了马车。
他是暗示白檀把曹承枫带走。
因为他跟韩枭的关系,白檀知道一二,但曹承枫并不知情。
有曹承枫在马车附近站着。
他们不好说话。
马车里,韩枭姿势僵硬的坐在那儿,纯白色里衣外面套了一件浅金色飞鱼服,是他刚才自己套上的。
飞鱼服的腰带还没系好。
毕竟手腕有伤,能穿身上就已经不容易。
“头疼不疼?”季清欢暂时没发觉韩枭的异常,他情绪不太好,坐到韩枭身侧就伸手过去,自然的垂着眼皮,帮韩枭把腰带系好。
“韩枭,老贼跑了。”
“!”
乍一听这句话。
韩枭正准备抱季清欢的亲昵动作,生生停下了。
老贼跑了?
跑哪儿去了。
不。
问题是——
老贼怎么破的四方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