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头一回到你家打麻将,还记不记得?房东敲门,你关了灯,叫不做声,可能警察查房,害我把钱包丢到空调洞里,差点掉下去了!”
“那时老子穷得很!”吴品腆着脸,大家酒都喝多了,都在那吹牛,拚命的交杯换盏,试探着自己与对方的底线。
后来,大家闹轰轰的出来,拦的士到夜店。虽然总在京都玩,卡尔也记不住地方,又是夜里,方向也分不清。这是一个大房,灯光昏暗,卡尔总以为是地下室,呼啦啦来了一群年轻姑娘。
“鲍玉还没来?”
“他狗日的不来最好!”吴品喷着烟。男人们看着姑娘评头论足,姑娘们神情各异,大都挺着胸脯撅着屁股,有的卖弄,有的作清高状。被选中的姑娘马上笑逐颜开,仪态万方的坐下来,像主人般的开酒,熟络的与客人聊天,老情人般的打情卖俏,没选中的则大方转身,傲然离开,等待下一个真命天子。
门开了,鲍玉走进来,这家伙基本没什么变化,大家相互寒暄。
“要不要给你找一个?”吴品大声说。
“我?我就不用了吧……那既然来了,就看一看吧。”鲍玉说完,又有四个姑娘鱼贯而入,有个大眼睛看上去聪明机灵的姑娘坐到鲍玉旁边。那姑娘看着鲍玉,脸上露出亲切自然的笑容。“你长得真像我弟弟!”那姑娘说,开始倒酒。“这两人倒像是一对……”卡尔想着。他跟老牛坐在那聊天,他不想找,这里姑娘都很一般,他想着那碧玉姑娘,像床垫上的石子一样硌着他呢。另外他觉得吴品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当然也不全然为着他卡尔,那一帮人欢着呢——“咱们要说好怎么玩?”“等下当然要‘果体’呀”然后是一片哄笑。卡尔觉得这里成色太差了,还要这样玩呢,不过现在开始喝酒了,有人在唱歌,有些人在玩色盅,包房闹轰轰的很是热闹。
“这是狂欢的时代,也是世俗的时代!”卡尔想。他跟老牛喝酒,这家伙满腹心事呢。
“出口集团倒是做完了,现在中间人要回佣——我是担心张大发,他是不想给!”老牛皱着眉,光秃的脑门上显出苍老的神色。
“不会吧,别人也是有来头的!”
“那鸟人就仗着特区‘地下组织部长’就是想黑这笔钱——现在工厂差钱。”
“厂长不都盖了二三十栋了,据说租金一年也近一个亿了,又不差外债,当年中国银行说要贷款给他,老头子都说不要,‘我们不会去银行贷款的’——这真是少有!”
“老头子把钱都挪到房地产去了,他们在老家搞房地产,现在也借债,高利贷也有。”
“业务不都是张雄管?当年吴品他们那钱也不少!”看来吴品赶上好时候了,那时都一百多万的佣金呢。
“张雄管就好啦,分公司权限早就被老头子收回去了。不过张雄也跟我说了,‘你放心,到时我来想办法’”
“他不过是巴不得老头子早点死!不过我说实话,真正让张雄管,公司早晚得垮。”老头子虽然小家子气,可是在资金管理上不含糊。“当年特区分公司都被张雄整空了,那时张雄跟杨阳合计着,‘他有病,估计也活不长!’”卡尔笑起来。“你现在就是要等了?”
“我那里等得住!过段时间中间人就要到特区去要钱,我都不知道怎么交待!钱都花光了,安装费是十万,设计费都有五万,一部分都没付清——过些时回特区住的地方也没有,还要找房子,老婆小孩都要从老家接过来,小孩子要上学……”
这确实好麻烦,卡尔想。“你可以先住我那,找到房子再说。”老牛技术人品都很过硬,辛辛苦苦操作一个项目,却把自己套进来啦。“要不然这回你跟我一起回得了,反正我也没事了。”
“那敢情好……”
有人过来敬酒,包房里更闹了,有人换上嗨曲。
“脱啊!”
“脱啊……”
几个女孩商量着什么,灯光暗下来,姑娘们都脱光了。
“这真是无聊!”卡尔想。不过看上去大家都很开心,这是解放的时代,这是麻木的时代,这是世俗的时代,这是快乐的时代。当年在满是灰尘的土路上追拖拉机的乡下小孩,在京都大城市夜店疯狂摇摆!
“老吴还这么玩——”
“家伙开心着呢,前些时还谈了个大学生女朋友,那女生家里穷,吴品这人心肠还是好,资助了些钱,那姑娘毕业就跟他谈上了。”
“兄弟,喝呀喝呀,咱哥几个喝一杯!”吴品端了酒过来。差不多该结束啦,卡尔想。几个人坐在沙发上,“老吴,搞一千我……”鲍玉正在对着吴品痞笑。
“你个狗日的又这样!”吴品板着的脸更加白了。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鲍玉清秀的脸上挂着贱兮兮的笑容。吴品丢了一千给他,扭着脸背对着鲍玉,卡尔哈哈笑起来。鲍玉跟他的姑娘聊着,两人笑得很开心,看来两情相悦也得有人相助,尽管是那种露水姻缘,人生其实不过短暂的清欢与长久的孤寂,浪子鲍玉就这么卑微的快活着。那一年十七岁的他中专未毕业,就被老板提前招到公司做业务,头一回被一群老业务员带到欢场,“那时候他狗日的全身都在发抖!”吴品说。大家都在笑他,这笑里有揶揄,有善意,有恶作剧,有开心……他就像一只睁开眼没几天的小奶狗刚站起来,全身都在颤着,就这样被抛入这蛮荒世界,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这里面的根本在于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做。人生没有标准答案,全靠自己去摸索,你只有经历了才知道,才知道痛苦快乐或是悔恨,但这种感觉也不一定真实,感觉也是片刻的变幻的,只有当它沉淀得够久才能显出它的底色,这底色深深刻入你的生命痕迹,所以生命跟宇宙中的一束星光一样没什么区别,星光在空间流荡,不知所来不知所往,它只作为当下而存在,却又无限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