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辈的目光随着危烬的话语,落在了叶怀君的身上。
叶怀君以前答应回到叶家,一方面是不信任自己。
十年前,他还是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小孩。
那个时候,他的姐姐才是叶家的下一任家主人选。
而他,只需要好好活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好了。
有家族的喜爱、父母和姐姐的撑腰,他敢说他是世界上最无忧无虑的人。
因此,他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全凭自己心意。
曾经他看见剑修所向披靡,就跟着家族里的前辈们学习剑道。
但是不过三天,他就觉得剑又重,练起来又累,说放弃就放弃。
后来又觉得阵法师很厉害,学了一个月也是说放弃就放弃。
再后来,他觉得音修潇洒,便去跟前辈学习乐理,但是琴弦摁的他手指疼,不到一天就放弃了。
在六岁前,他接触了很多感兴趣的东西,但是没有坚持下来的。
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说没有关系,只要他开心就好。
从那个时候,他确定了自己最讨厌的是什么。
是一成不变,被束缚在方框中的生活。
万幸他可以拥有不枯燥又千变万化的生活。
但在他明白自己最讨厌方方正正的规矩的后,他的姐姐出了意外。
此后,他变成了家族竭力培养的下一任家主。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六岁那年的下半年,因为这件事痛苦了多久。
在那以前,他的种种表现,都告诉所有人,他没有办法走上一条被规定好的路。
可是不走不行。
在那以后,相比以前微不足道的一点小错,他都要接受严厉的惩罚。
有一间专门用来罚他的小屋子。
屋子里不透光亮,被父亲和家族的长老们放置了满满的威压,还有永无止境的厉声斥责。
第一次进去的时候,他的脊背被威压直接压断。
他至今还对那被包裹在斥责声中的骨头断裂声记忆犹新。
本意是放他进去思考自己的错误,并让他加以决心改正的。
但是第一次进去的他害怕无比,又被威压影响的喘不过气。
加上那些充斥在耳朵里的厉喝,他只觉得自己置身于地狱,没过多久就晕了过去。
从此,那就成了他最不想踏足的地方,那比父亲逼着他学规矩还要恐怖千万倍。
后来,第二年的上半年,家族把他送到了上奇宗学符。
他以为,自己就不用再进那间小屋子了。
同时也谨记着家族放在他身上的责任。
每天紧绷着自己的心弦,时不时的默念着他是叶家未来的家主,不能再贪玩。
但即使是这样,有一天在课上打了个盹,被叶家抓住。
这件事他记得也很清楚。
师父和叶家派来的长老争论的很厉害。
师父气的桌子都拍碎了一张。
然后家族的长老见交涉无果,就询问他的意见。
他自然是害怕的躲在师父身后,不愿意回去。
结果等来了他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讲了叶家的发家史,讲了叶家几千年来所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讲了所有人为叶家的付出。
讲了他身为家主之子肩上沉重的责任。
一整个家族压在他的头上,叶怀君想起了自己那些做什么都不成功的时日。
那些小事他都做不成,现在要挑着万钧重担走一条细细的独木桥,他肯定也做不到。
他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什么是责任。
这是他无法逃避的东西。
那为了能够有强大的身躯和意识担起整个叶家,他明白做什么都难以成功的自己需要鞭策。
需要严厉到让他不敢在责任面前分心的鞭策。
严厉到让他人生里只允许有成为叶家家主这几个字的鞭策。
所以他跟着父母回到了叶家,接受了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小错也要被严厉对待的结果。
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认准这一条路走到底。
但是现在不同了。
从幽冥秘境出来后,他发现,就算是没有那样的鞭策,他依然可以记得自己的责任。
不论是飞鸟也好,是上奇宗亲传也好,他最重要的身份,还是叶家少主。
过去十年来,经过反复的默念和行为,这一点已经在他心里深深扎根。
他再也不是十年前那个只想追逐自由和世间变化的孩子。
现在的他,有控制自己,督促自己走稳独木桥的能力。
他已经不需要外力的督促。
叶怀君心中释然,目光坦诚,“我在宗门,当守宗门的规矩。”
危烬轻点头,“行了,罚你们六个在禁地思过半个月,半个月后,你们再去赤霄峰报备,整理自己此次历练的心得。”
危烬朝外堂看去,“盛乐,领他们去禁地。”
说罢,危烬摆手,外堂的执法弟子盛乐进来,将亲传们带了出去。
待人一走,危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看看,这群小娃娃,真是不错。”
看着年少的徒弟和师侄们,他不由得忆起了八百年前的事。
那份记忆太过遥远,却依旧鲜活。
“想当初,我们这六个年长的人还是少年时,也是一起犯错,一起受罚,那可比他们厉害多了,就连向来脾气最好的一位长辈也追着我们满宗门跑。
你记不记得你四师兄秦望明?你别看他看起来好打交道,我们几个,就属他小时候最调皮,其次就是掌门师兄,他们两个要是待在一起,周边保证没有一颗好树一块好地,白玉广场都因为他们修过好几遍。”
说完,危烬一愣,无奈感叹道,“看见这几个小娃娃,总能想起来以前的事和人。”
他看着溪云,“你和九涯年纪小,入宗的时候我们都四百多岁了,你们无从经历那样的事,尤其是你,被前任掌门师伯带进宗,一年后他就闭关了,随后就把你交给了我们。”
那个时候的溪云小师弟,也是个小孩子。
他们几个年长的,修为又高,年幼的小师弟就被他们保护的好好的。
溪云露出了笑容,“我记得,二师姐和我说过,掌门师兄和四师兄年少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