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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映澄一脸空白地望过来时,脸上的空洞让江宴川泛起了几分心疼。

或许不是几分,是很多很多心疼。

小家伙怀揣着这样的秘密,抱着迟早都会被发现的觉悟,一直都很是小心的、竭尽所能的,想要帮上他的忙,现在想想,他也许……也不是一个很称职的父皇。

他总想要在事情全然掌控在自己手中之后再去说破,却忘了她也会一直因此而感到不安。

江宴川缓缓蹲下,伸手将小家伙转了个方向,而后,在小家伙要哭不哭的眼尾抹了一下,想要缓和几分小家伙的情绪,逗弄道:“又要哭了?”

然而,他在哄孩子一事上的经验当真是匮乏得可怜,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

江映澄愣愣地摇了摇头,而后,眼泪就像溃堤的江水,瞬间便喷涌而出:“呜哇啊啊——”

她在心底快速划出等式——

父皇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不能再做公主了=她的父皇不会像喜欢自己的孩子一样喜欢她了!

突发的状况让她根本顾不得思考,为何她的美人父皇早就知道了此事,却一直都没有拆穿她,只本能地嚎啕大哭。

跟之前表演性地抽噎不同,小家伙这次甚至没有在心底和那个“统哥”求助,哭嚎得十分专注。

江宴川:“……”

他这又是……哪句话说错了?!

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年轻帝王,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某些事情的谋略上,到底还是有几分欠缺的。

但他也只得轻声哄着。

江宴川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家伙揽到了怀里,伸手在对方背后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糟了,我们澄澄哭鼻子要被她的游伯伯发现了。”

嚎啕的声音一顿,半晌,怀中传出微弱的一声:“那、那我们快换个地方呀——”

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这股难以形容的情绪,只是短暂被即将丢人的恐惧占据了大脑,这才勉强停了下来。

江宴川被小家伙的反应逗笑,伸手抱起圆润的团子,足尖一点,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了尘和高思远没有跟上去。

恰巧游西此时从房间内冲了出来,脸色焦急:“怎么了怎么了,我刚刚好像听到澄澄哭了?!”

“没有啊。”两人笑着回头,决定维护一下小家伙的形象。

高思远:“方才了尘崴了下脚,尖叫了一声,游兄听到的可能是这个声音。”

慢了一步开口的了尘死气沉沉地转过头,一动不动地看向高思远。

高思远心虚地僵直了身体,全然不敢回头:“诶,对了,陛下临时有事,就先带小殿下回去了,小殿下临走前还说,很喜欢那个瓷瓶,让高某问问游兄,她可不可以把它带走。”

“是这样吗?”游西愣愣点头,完全没觉得一个武功高手平底崴脚有什么不妥,也没觉得一个成年人崴一下脚就尖叫有失体面,只道“当然可以了,二位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也可随意拿取。”

“那就多谢游兄了!”高思远忙朝着瓷瓶的方向跑了过去,躲过了尘一直看向他的视线。

了尘:“……”

……

江宴川带着小家伙躲到了山林里,这里四下无人,周围全是翠绿的松柏,缩在树后一点也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踪影,可以让小家伙肆意地放声大哭。

可江映澄的哭声被那么一打岔,眼下到了这里,她反而哭不出来了。

抽抽搭搭的声音却也没能停过。

犹豫半天,她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父、父皇是怎么……怎么知道的?”

江宴川敛眸沉思半晌,决定捞一捞那个已经受够了折磨的婉妃:“是澄澄的母妃告诉父皇的。”

“她担心澄澄有朝一日会背上欺君之罪,所以先行将所有的罪责都揽了下来。”

易地而处,他不敢说他一定会比婉妃做得要好,身处那样的沼泽当中,怎么做都不能轻易辨别对错,他能够理解婉妃所做一切的缘由,却还是希望小家伙能够感受到更多的爱意。

她该活在爱里。

江映澄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呆了一下:“母妃?”

巨大的恐惧又霎时间涌上心头:“母妃?!”

她抓紧了她美人父皇的衣襟,顾不上为自己的身份着急,磕磕绊绊地:“母、母妃她很可怜的!她也是被自己的姐姐骗了,她、她不是故意的!”

“母妃她,弟弟活不下来,换澄澄!”

江映澄的眼泪又汹涌地流了出来,她哭到打嗝,说出的话也颠三倒四,江宴川却是全都听懂了。

那种时候,若是不将锦书送出宫,他一定活不到这般年岁的。

“父皇全都知道的,”他拿着帕子给小家伙擦眼泪,“你们三个都做得很好。”

江宴川的声音放得很轻:“婉妃成功保护了你们两个,锦书即便在那样的环境中,也保持了纯良的本性,澄澄也——”

“澄澄不好的,”江映澄突然打断了她美人父皇的话,抽抽搭搭道,“澄澄,澄澄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却一直都没有跟父皇说……”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都需要江宴川连听带猜,才能拼凑出完整的语句。

“澄澄还小呢,”他说,“考虑不到这么许多,也是可以理解的。”

江映澄却还是觉得羞愧,头垂得低低的,半刻都不想抬起来:“可、可是……可是锦书弟弟,锦书弟弟没有父皇……”

“父皇就在这里的,他未来的很多很多年,都会一直有父皇的。”江宴川说。

江映澄不吭声了。

真好啊。

她想。

虽然自己要没有父皇了,可父皇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想要责怪母妃的意图,锦书弟弟也有了父皇,自己也不用每日都生活在那样巨大的愧疚里了。

虽然,虽然她心里会一直很想念他们,但那也没办法的。

谁叫她不是父皇和母妃真正的孩子呢……

“澄澄也是。”江宴川见小家伙又陷入了自己幻想出的恐慌里,及时补充了一句。

江映澄这回终于抬起了头:“是什么?”

“澄澄未来的很多很多年,也会一直都有父皇的。”江宴川丢掉已经湿得没办法再用的帕子,伸手去擦小家伙的眼泪,“父皇会给澄澄很多很多的爱,让澄澄一直都像之前那样开心。”

江映澄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像是即将要从自己的喉咙里面蹦出来。

她抬手压在心脏的位置上,愣愣地问:“父皇为什么……”

“因为澄澄很优秀,”江宴川温声道,“澄澄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爱。”

“哪里……优秀?”

江宴川舒展开好看的眉眼,思绪回到最开始的那一天——

“你越过了那么多人,笨拙地跑到我的身边。”

“伸开双手,让我把你抱起来。”

“不将我当成是冷血的帝王,只当作自己的爹爹。”

“从来都没有人这样作想。”

“澄澄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