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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枳想念妈妈,跟任何一个爱着妈妈的孩子一样想她。

唐今安伸出手,抚摸着女儿身上刚刚摩擦出来的各种伤痕,满眼都是心疼。

别馆的门被什么人打开,繁枳根本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的失态,她眼睁睁地看着唐今安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她完全猜不出来的话语。

“妈妈,我听不见。”

她有些焦急,别馆门口的那人似乎也发现了她的行踪,撑着伞就要朝她走来。

唐今安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对着繁枳张开双臂,又说了什么话。

繁枳再也不想探究妈妈在最后一刻说了些什么了,她迅速冲向前,同样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冲入了唐今安怀里。

“妈妈!”

十分钟时间到,身边所有的残魂瞬间消失,不曾多留一分一秒,而她的力气也如同溃堤一般彻底消失,最后一滴泪水落下,整个人失去意识,跌入赶来的谢司怀中。

————————

繁枳梦回了自己六岁之时,山洪冲下,妈妈拉着她,还有很多叔叔阿姨,他们合力托着她,把她送到了电线杆前,被山洪冲走之前,每一个都告诉她:

小妹妹,抓紧一些,再紧一些!

千万不要松手啊!

妈妈呢?

妈妈是最后松手的那个,她微笑着,刚开口说话,水位上涨,淹没了她的头顶。

妈妈……

妈妈!

“妈妈!”

一声猫似的微弱声音在病房里响起,守候在旁边的谢衍时立刻你婶,按住妹妹乱动的手脚,不断地安慰着:

“没事了,没事了,噩梦而已,噩梦噩梦……”

梦境与现实之间的界限被打破,繁枳的意识回归身体,她缓缓睁开眼,看着自己面前似乎一夜未眠的谢衍时,还有周围纯白的房间布置,意识还有些懵懂,问着:

“妈妈呢?”

“你在说什么?”

谢衍时愣了好一会,看着繁枳激动的目光逐渐变得黯淡失落,他那因为妹妹重病苏醒而如释重负的心情也恢复了担忧,解释着:

“你呛了太多脏水,现在肺部感染,已经烧了几天了。”

繁枳的喉咙跟被刀扎了一样痛,浑身上下都酸痛无比,脑子更是昏昏沉沉,她小声问道:“几天?”

谢衍时扶着她,重新给她盖上了被子,说道:“两天半,那天你晕倒在别馆门口,是爸爸带你回来找了医生的。”

繁枳又问道:“水坝怎么样了?”

“你还惦记这件事呢?”

谢衍时无奈地倒了一杯水,说道:

“当时山下的村民借着雨势跟疯了一样要炸掉那个水坝,可是他们用的炸药听说威力已经大减当年,只在水坝上方炸了一个口子,后来村民被抓,山底的村民一起来帮忙,很快就把水坝堵住了。”

繁枳想起了宋秋菊那张慈祥的容貌,慢慢闭上了眼。

谢衍时把水杯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摸着繁枳还是滚烫的额头,微微叹着气,说道:

“你病的挺重的,没个十几天你是别想好了,都快十二月了,天气这么冷,你自己什么身体自己不知道吗?居然在雨水里走了这么久?”

繁枳没有说话,谢衍时叹着气,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嘱咐道:

“爸爸他们也等了很久了,我去出给他们打个电话,你继续好好休息。”

谢衍时说着,暂时离开了病房,而几乎是下一刻,一道许久未见的灵魂体出现在繁枳病床旁边,看着把头缩在被子里闷闷地不肯动的小姑娘,目光哀伤无比,沉沉叹了口气,低沉的声音在病房内响起:

“我说过了,阴阳眼不能随便使用吧?”

繁枳听闻,稍微愣了愣,把头探出了被窝,看着飘在空中,双手背身的鬼魂,那一向高傲又儒雅的眉眼之间,莫名多了一丝悲哀的神色。

“你恢复了?”繁枳问着目前看来毫无异样的段衔枝道。

“本官是一点事情都没有,但是你有事。”

段衔枝轻轻飘到她身旁,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在繁枳滚烫的额头上,似乎能感受得到她的体温一般,眼神带了些无奈与纵容,缓缓说道:

“灵媒女体弱多病这是固定的事情了,你还给自己雪上加霜?前不久你才突破了三年供奉,现在你的寿命几乎清零了。”

繁枳端起一旁的水杯,轻抿了一口,缓解着干裂的嘴唇,低声解答着:“我只是觉得,妈妈应该在我身边。”

段衔枝已经许久不懂家人的关怀了,他微微仰头,不明就里地问道:“哦?所以呢?”

繁枳一下子抬起了头,苍白疲惫的双眸绽放出明亮的光芒,认真又坚定地说道:

“可那是妈妈啊,我想见妈妈。”

段衔枝盯着那双漆黑的眼眸,骤然想起了自己最后一次见上一任灵媒女的模样。

唐今安抚摸着自己即将临盆的肚子,对地府百鬼笑着说:

“孩子出生之后,我就不能和你们说话啦,以后带你们见这个世界的,是我的孩子,你们可以叫她——”

“小枳。”

是不是死了太久,他已经全然忘记了亲情的感觉了?

段衔枝收起了心底那抹异样的感觉,再开口,说道:

“上一个阴阳眼正在精神病院,因为他分不清生死的接线,固执地认为人并非死亡,人人都只是到了下一个阶段,只要所有人坚持留在阳间,日后迟早有一日,人人都会变成鬼魂,鬼魂就能以独特的形态永生世间。执念升起,便成了疯魔。”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阴阳眼的代价那么高了吗?”

“知道了,我又没那么傻。”繁枳笑了一声,倒是不以为然,转而问着:“我还剩多少阳寿?”

段衔枝凭空抽出一条卷轴来,道:“本来有三年零一个多月,你一次阴阳眼用掉了三年,现在还剩……”

段衔枝说到这里,神色一顿,变得怪异起来。

繁枳抬眸,问:“怎么了?”

段衔枝的眼神从未像现在这样复杂,他深深地看了繁枳一眼,继续说道:

“五年零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