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幕幕破碎的画面,宛若临死前的走马灯,不断涌入他的脑海。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记忆,还是想象,亦或是对未来的预兆,他看到的东西太过繁杂,反反复复,已经让他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最终,画面定格在他和叶清荷那个温暖的小家里。
屋内的灯光有些昏暗,长卿和叶清荷正并排靠坐在被窝里。
他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里的新闻,而叶清荷则在腿上架着一张画板,涂涂抹抹。
时间仿佛就此定格,直到永远。
长卿看着手机上的新闻,刻意夸张的标题和炸裂的配图也没让他提起丝毫的兴趣,反而是身旁这个再熟悉不过的侧脸让他百看不厌。
感受到他的视线,叶清荷也转过头,对他淡淡一笑,而后专心致志地画了起来。
“真的想好辞职了么?”
长卿问她。
“嗯,我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天赋的,主要你也刚工作不久,要忙的事情挺多的,这样我也能全职在家专心照顾你。”
“这样对你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没关系,画漫画也是我喜欢的事情啊,等我辞职之后,稿子也过审了,安顿下来,我就把那个大鱼缸给你改造成海水缸,然后我来打理,怎么样?”
“那我支持。”
“哈哈,等姐姐的漫画火遍全世界,可能就轮到你辞职了。”
叶清荷打趣道。
二人相视一笑,就那么坐着,仿佛能一直坐到地老天荒。
......
眼前的画面突然定格。
“长卿。”
耳边,传来一阵低语。
长卿从温暖的床上坐起来,看着身旁妻子静静立在原处精致完美的容颜,有些不知所措。
他伸出手,放在叶清荷的脸上,却只觉得像是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雕像。
“长卿。”
耳边,再次传来一阵温柔的低语。
他有些迷茫地站在房间里,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房间的鱼缸里。
“长卿。”
声音透过鱼缸传来,长卿看向鱼缸深处,发现整个房间内,似乎只有那鱼缸里的水流和鱼儿仍在保持着缓慢的运动。
长卿把脸贴在鱼缸上,仔细地看着里面。
他和妻子工作都很忙,没时间照顾猫猫狗狗这样的宠物,所以就养了一缸五彩斑斓的热带鱼。
他一直很喜欢鱼。
因为他喜欢大海。
海洋是神秘的,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有无数地秘密等待他去探索。
他记得,自己从小就喜欢探险。
从......什么时候?
从孤儿院被被收养开始?
不,应该是从那个深海岛屿死里逃生开始......
等等......
深海?
岛屿?
“长卿哥哥......”
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女,正用蹩脚的普通话呼唤着自己。
这个莫名其妙的记忆让他不禁为之一愣。
那......是谁?
鱼缸的玻璃上,映照出长卿的脸,可他却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陌生。
那脸庞时而变成阴郁的少年,时而变成阳光的青年,时而变成稳重的男人,时而变成单纯的孩子,时而变成迟暮的老者。
“我......到底是谁?”
“长卿。”
鱼缸再次传来一声呼唤,长卿眼中那些飘逸灵动的鱼儿都在慢慢消失不见,明明只有几见方的鱼缸却仿佛化作了无边的深海,无底的深渊,像是要把他的灵魂都吸纳进去。
他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突然露出水面,回头看向床上的妻子。
叶清荷的脸上还带着刚刚未散尽的笑意,看上去温柔端庄,美丽动人。
可他第一次从这个既是青梅竹马,又是校园恋人,更是相濡以沫的妻子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陌生......
她......
到底是谁?
“长卿。”
鱼缸里再次传来呼唤的声音,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惶恐,爬到床上,来到妻子的面前,抓着她的肩膀,想要用力地摇晃。
但却是徒劳,妻子的身体像是一座坚固的石雕,似乎在这处静止的空间里,除了那宛如深渊的鱼缸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他能移动之物。
“清荷!”
他大吼着,拼命想要叶清荷能够动起来,似乎只要这个他一生挚爱的女人能张张嘴,说说话,自己心中无边的疑虑,恐惧,不安,都会烟消云散。
可他做不到。
无边的回忆像是没有根源的水,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汇入他的脑海。
阳光的沙滩下,和身边灿烂明媚的金发少女合照的,面无表情的男孩。
射击场内,和身边的强壮男人击掌庆祝,意气风发的青年。
仙台之上,一身锦绣玉袍,同绝美仙子并肩而立身姿挺拔的男人。
孤儿院里,骑在别人身上,一拳拳挥下,眼中藏着火焰的男孩。
校园门口,在美丽少女的搀扶下,鼻青脸肿,却又一脸倔强的少年。
温暖的婚房里,将妻子锁在浴室里,抱着煤气罐点燃香烟的斯文男人。
黑暗的洞穴中,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啃噬着血肉的少年。
手握狰狞骨剑,双目猩红,八臂各持诡异兵器,周身黑暗与血气同时涌动,邪笑着的恐怖青年。
......
无数道身影纷纷重合,最后汇聚成了他一人。
......
百花传承,丹室。
那座封锁着幽碧和长卿的丹炉内,突然传来了剧烈的震颤,紧接着,竟轰然破碎!
长卿,幽碧,丹炉,丹室,洞府,彩云间,百花传承,一切的一切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一轮黑日凭空升起,带着平静而伟大的黑暗,降临世间。
整座富仁城,乃至周边的区域,仅在一瞬之间,就化作了平地,只剩下一片空虚的黑暗。
......
“长卿。”
耳边,再次传来那声轻柔的呼唤。
长卿跪在床上,双手仍抱着叶清荷的肩膀。
但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惶恐,不安,迷茫,而是面无表情。
就好像他的脸上长了一张精致的陶瓷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