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侯老师啊!”葛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双手叉开给侯筠分着毛线:“你这个得意门生可不得了,都要入籍美国了!”
“唉!外国条件好,吃饭的时候你没听小黄说吗,在美国刷盘子一天都能挣几十美元!”
“哼!资本主义国家就知道用金钱来腐蚀分化劳苦大众!”葛欣双手握拳一挥,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你操那个心做什么!”侯筠抽出毛线针在葛欣胳膊上来了一下:“小黄不是说了,在美国更能发挥自己的价值!”
“那他就忘了祖国对他的养育栽培?我记着他好像是公费出国的吧?”
“就你话多!”侯筠恼了,一把给葛欣推开,她今天跟小黄一起吃饭的时候,虽然为自己即将有个“美国学生”自豪,但是心里总有些堵,怎么都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记得以前有个小姑娘好像跟他走的挺近,阿筠,你不是还给她写过信嘛!”
“唉!”侯筠轻叹一口气:“是皖江师专的高桂玲,都好久没联系了,听别的同学说,好像分配到泾川县去了,时间一久也没了联系。”
“这小黄可不能当陈世---”葛欣话还没说完,院子外突然有人在敲门。
“这都要天黑了,是谁要过来看电视?”侯筠伸长了脖子朝窗户外望去。
葛欣把毛线放进竹筐里,起身就去了前院。
一问才知道,来人是市文联的干事,跟葛欣说了一会儿话,丢下了一件东西便离开了。
“阿筠,你看看,省里要开文艺界大会了!邀请咱俩去参加呢!”
葛欣乐呵呵地把信封交给侯筠,里面是一张便笺,红头是“皖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哎呀!老头子你看这里!”侯筠惊讶地指向了便笺后面的附表。
葛欣赶紧接过仔细一看,发现这次大会是为了表彰优秀文学作品,附表上全是皖省优秀作品和作者名录。
“《我和我的祖国》,作词……哎呀,怎么把我们给写上了,这岑老师才是原作者啊!”
“不是、不是我,这歌不是我写的,是张、张开臂膀拥抱祖国的一个女同志写的!”岑济尴尬回应邱慧娟和姚青青的问题。
今天刚好是星期天,春和日丽的好天气,小左跟姚青青过来找岑济玩。
岑济和邱慧娟这两个教职工正在用黄泥巴给教室里补漏,抓了他们两个苦力。
趁着几人坐在操场上休息的空档,左青峰自告奋勇地给大家唱了首歌,不是别的就是岑济教学生们唱的《隐形的翅膀》。
“啊?这首歌写的可真好啊,隐形的翅膀,曲调也好听,听着倒像是、像是那边的风格!”姚青青偷瞄了岑济一眼。
那边?哪边?海峡那边吗?岑济眉头一皱:“姚老师,你是说这歌听着软绵绵的吗?”
“没有、没有,就是整体上、整体上没有咱们以前唱的歌那么铿锵有力。”姚青青有些赧然。
“我跟你讲,这是小左他学的不好,唱的不对!”岑济拍了一下左青峰的肩膀。
左青峰一愣,登时就急了:“大哥你可别冤枉我啊,我可是亲耳听到你们学校的学生就这么唱的!”
“你看看,你这都是二传手了,小孩子们唱的当然没什么力量了!”岑济对着小左摆摆手。
“这、这歌不就这么唱的嘛,小孩子唱跟大人唱有什么区别!”左青峰在姚青青面前可不能丢了面子,梗着脖子据理力争。
“哎呀,你真是的,你说小左学的不对,那你唱个原版的,让我们见识见识!”邱慧娟白了岑济一眼。
“呐!这可是你们要求的啊!”岑济两手一摊:“我要是唱出来了,你们可不许笑我!”
三人点头如捣蒜,小左更是指天发誓绝对不会干嘲笑亲密战友的事,岑济懒得搭理他意有所指的话,轻咳两声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唱的曲调太软?那好办,直接就把腾格尔老爷子的《钢铁之翼》给你端上来,你还敢说软?
“哇!这原版的果然大气磅礴,一听就是草原上的英雄儿女们唱出来的歌!”姚青青非常捧场地鼓起了掌。
左青峰却有自己的想法:“我、我觉得原版的还不如学生们唱的那个好听呢!”
姚青青在小板凳上扭了一下身子,背朝着左青峰:“我比较喜欢阳刚一点的歌----”
话音未落,左青峰右手立刻按到左胸,面色严肃:“我也觉得大哥刚才唱得好极了,我就爱唱这样的歌!”
姚青青回身大笑,伸手轻轻捶了左青峰几下,把小左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岑哥在忙呢?”李子诚转过墙角,绕到操场上朝岑济挥手。
“这下可好了,一下子就给我抓到三个劳力!”岑济眼睛一亮,这又来一个男劳力,自己这补漏工程进度又要加快了。
“岑哥,啊、我是来找你有事!”李子诚看着岑济拎着泥桶直奔自己而来,两手直摆。
见劳力抓不成,岑济只好把泥桶丢到一边,站那儿听他说完。
“杨县长要跟我通电话?”岑济有些纳闷,这是有什么事吗?
不过既然领导在召唤,那只好把手头上的事放下,跨上自行车跟李子诚去了公社。
一通电话过后,岑济总算是搞明白了,原来是省里要开文艺界大会,时间定在六月六号,让岑济做好准备。
再一个,就是那歌曲署名的事,省里误以为这歌是葛欣、侯筠他们夫妻俩写的,岑济作为原作者却排在了后面。
这事儿岑济倒是一点不在乎,反正自己也是抄后世的,放在前面反而是丢人现眼了。
趁着这个机会,岑济想起鲁求英的嘱托来,拜托杨佳有时间带上跃进大队一行,到江城去好好感谢葛欣他们为瓜子登报的事。
杨佳自然是满口答应,让岑济做好准备,他下周刚好去江城开会,到时候让司机过来接上他们。
在公社逗留一阵后,又去郑向东那里取了不少信件,现在给瓜子厂寄信、汇款要求订货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我说郑老哥,什么时候能给咱瓜子厂装上电话啊!”岑济一边往自行车大杠上绑着邮包,一边朝着郑向东说笑。
“嘿!你可真是白日里发梦,直接给你家里装电话不是更好?”
岑济绑好邮包,抓了抓头:“那给大队装个电话行不行?不然下次这信我可不给你拉了!”
“我帮你问问吧,反正你们大队现在有钱!”郑向东一听岑济要放瘫,顿时有点慌了,只好先稳住他。
岑济打过招呼就骑车回了大队,路上看到大队的拖拉机在田里来回的穿梭,河岸上的柳树枝条翠绿,树梢头各类鸟雀盘旋,田埂上开遍了黄色、白色的小花,好一派热闹的春耕景象!
真是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要卷起裤腿,去秧田里踩上几圈,洒下一把劳动的汗水!
“什么?让我去插秧?”岑济到大队部把邮包交给洪步春,让他帮忙分门别类一一回信,又跟鲁求英说了下周去江城当面感谢葛欣的事,结果鲁求英却给他布置了任务:去插秧!
“是啊!这插秧机我都已经分配好了,平地里都能插,红星那边山多田少,自己插也行,主要就是你们队里啊!”
鲁求英把脚搭在门槛上,一屁股往地上坐倒,用手抠起脚趾缝里的泥巴来。
“你们大家村分了家,可那些狗日的现在是真的只顾自己啦!几个年纪大的社员根本就下不了田,他们连伸个手都不肯!”
岑济听了也是一愣,大家村自从分了田,出过不少幺蛾子,但其他人都当笑话说了,可今天鲁求英这么一说,这大家村里矛盾还多着呢!
原来昨天夜里,大家村几个年纪大的、无儿无女的老社员,以二爹爹为首,直接就找到了鲁求英,要求队里给安排几处坟地,他们想进去躺着。
鲁求英也是苦笑,知道这几个老头在说气话,几番软话说下来,总算是搞明白了。
原先分田的时候,大家村个个都踊跃表态,主动表示会把这几个孤寡老人给负担好。
可真到了要干活的时候,他们却都往后缩,毕竟不是自家的父母,虽说都沾亲带故,但谁也不想帮衬。
更有甚者,直接就找上他们,说要是养他们可以,但是这田不能留在他们名下。
这几个老人被逼的没法,一辈子下来,手里就剩这几亩田了,田要是没了,这命也就没了,只能厚着脸皮,趁着天黑上大队找鲁求英。
“唉!这事闹的!”岑济也是叹了一口气。
“大队决定了,把这几个老人重新收回大集体来,田也由我们来种!”鲁求英起身走到门口,拎着草鞋在墙根上摔打起来,掉落不少泥土和跳蚤。
“他们的田分散的很,还夹在大家村的田中间,拖拉机、插秧机都进不去,只能人去栽秧。”
“这段时间瓜子厂跟砖窑厂人手都紧张,我寻思着,岑老师你领着学生们栽一部分,也不多,就四亩田!”
天呐!四亩田!岑济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自己虽说是农村长大,可打小也就在田里玩过几年泥巴,连稻子、稗子都分不清啊!
“怎么了?思想上有困难?岑老师,你可是人民教师啊,他老人家可教导过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鲁求英指了指挂在大队部里的人像。
“没问题、没问题,就是我在内蒙那边只放过羊,这栽秧还得让人来教教我啊!”
鲁求英把草鞋摔在地上,咧嘴一笑:“我当是什么,这你放心,我们大队小孩屁股一落地就会种田,你跟着、啊、带着学生们动手就行啦!”
第二天星期一,岑济把栽秧的事跟邱慧娟说了,两人分了一下工,小班的学生年纪小,继续留在教室上课,大班的学生跟岑济去栽秧。
“你就放心去吧,我中午给你送饭去!”邱慧娟莞尔一笑。
岑济在教室里宣布栽秧的消息后,学生们个个欢呼雀跃,仿佛是要去春游一般。
可真是奇了怪了,这八十年代的小孩还真是皮实耐造,打扫卫生值日自己来就算了,种田栽秧也能上手。
一想到后世里那些学生,值日都得把家长拉去,打不得骂不得,还得把他们比作小太阳,要真是这样的太阳,那往后的日子可就完了!
领着学生们在食堂一阵狠造,刘拐子知道学生们要干体力活,还特意用面粉摊了油饼子,光鸡蛋就放了十几个。
好家伙,这可把学生们吃得眼冒红光,王可牛更是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我今天就是岑老师的牛、岑老师的马,要我干啥就干啥!”
岑济闻言娇躯一震,有这样的小将,何愁大事不成?
吃饱喝足后,男学生们扛着耙子、笊篱等农具,女学生们挎着竹篮,里面装着陶壶、茶碗,浩浩荡荡往田里去也。
“你看这文化人干活是不一样啊,就四亩田搞的跟大会战似的!”
张克清扒拉着算盘,望着岑济带领的娃娃兵不住感叹。
“这就叫螺蛳壳里做道场,他地盘再小也能搞出花来!”周能军在胸口比了个大拇指:“要不他能干老师呢!”
到了田里,赵前进刚好牵着牛给田犁了一遍:“岑老师,这田还得用耙子细翻一遍,不然秧栽不住!”
岑济双手握住赵前进的手,面色诚恳:“多亏你了,我这可是什么也不懂啊!”
赵前进哈哈一笑,客气几句后,跟岑济说了一通栽秧的技巧,顺便给学生们分了组,交代了任务,这可给岑济减轻了不少负担。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田里的泥巴已经被耙子梳了几遍,放了水养上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得去插秧了。
一天的劳作下来,岑济坐在家里泡着脚,捂着腰叹气,这种田可是真累啊。
次日清晨,岑济跟纪律委员王维成拉了一辆板车去育秧田里拉秧苗。
还是鲁求英考虑的周到,提前让负责育秧田的社员起出了秧苗,岑济一到,就直接往稻箩里装,一把把的秧苗用稻草捆扎的整整齐齐。
秧苗叶子嫩绿,根系洁白,俨然一个个身娇体柔的青衫少女,静静等待人们亲手栽进湿润的泥土中。
到了田里,岑济按照昨天赵前进的提示,让李小林、王可牛他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线轴,在田里拉出一道道尼龙线,每根线之间相距两步,两步里要插五行秧苗。
“从中间开始,南边的一半由我带领,北边的一半由王维成带领,哪一组先插完,晚饭每人奖励一个鸡蛋!”
岑济站在田埂上宣布了插秧比赛正式开始,王可牛很是鸡贼地跑到岑济身边:“永远拥护岑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