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珩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显出一种类似孩童的空茫和难过。
他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坚持这么久的意义在哪里，一直费尽心机追寻的人，明明在一开始就被他弄丢了，终其一生，再也不会有重新找回来的可能。
那他做这一切，甚至与宋绾合谋，这一切又有什么价值呢？
宋昭似乎看出他的心中所想，露出一个安慰的浅笑。
她说：“走吧，傅知珩。”
“你不用为我这样的，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
傅知珩突然露出一个苦笑。
从前他一直安慰自己，宋昭后来喜欢上周妄，是因为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只有周妄对她伸出了援手。
那是由感恩转换成的感情，本质是为了报答。
可直到现在他才看清楚真相，宋昭从来不是会把感恩和感情弄混淆的人，她和周妄在一起，无非因为她爱他。
可即便如此，即便他看清了这一点，他就能轻轻松松放开手，任由她被宋绾拖进地狱里吗？
不可能的。
傅知珩突然朝着宋昭露出一个笑。
那是一个真正没有任何目的的、纯粹发自内心的笑，宋昭似乎看见了故事最开始的那个少年。
没有任何误会和阴谋，那个最初遇见她，不由自主露出惊艳笑意的傅知珩。
“我不走。”
他说。
“我还是喜欢你，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宋昭半晌无言，只愣愣地看着他将绳索缠在手上，而后用力往她的方向扯。
他想将绳索扯断，让她自由。
宋绾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这些疯子，一个个的，全部被宋昭迷惑了心神，竟然真的想为她去死。
既然如此，她就成全他，让他跟她一起下地狱，到地狱去做一对阴间鸳鸯。
宋绾冷笑着，按下了按钮。
机器再次启动，一种比之前更为强盛的力道席卷而来，傅知珩只觉得自己双手被利刃切割而过，发出难以承受的骨节迸裂声。
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喉管溢出竭力忍耐的声音，傅知珩能感受到自己和宋昭都在被机器拖着往前。
这样下去，宋昭会被卷进去。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傅知珩几乎是用命在搏，掌心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不要钱一样飞溅在地上。
在她身后，宋昭几乎能听到他牙关紧咬发出难以遏制的声音。
他快要到极限了。
宋昭竭力看向傅知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要那么可怕。
“你放手吧，傅知珩，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
傅知珩咬牙：“不、放。”
宋昭伸出手，扯住他的风衣一角，轻轻晃了晃：“你不要再闹了。”
傅知珩骤然湿润了眼眶。
他想起很久之前，他们还没有分开的时候，每次他喝醉了，都会对宋昭说一些很过分的话。
那时宋昭很受伤，却又不忍心对他说重话，就会这样扯扯他的衣袖，用那双仿佛浸了水的眸子望着他，让他不要再闹了，不要再说那些伤她心的话。
傅知珩喉结攒动，脊背隐隐颤抖。
“昭昭，我……”
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出口，下一瞬，宋昭竭力撑起身体，将他往外重重推开。
傅知珩毫无防备，踉跄后退两步，仓惶的双眸中映出极端的恐惧。
“不！”
他几乎失声尖叫起来，整个人不管不顾往前冲，想要抓住即将卷入机器的宋昭。
“昭昭！”
正在傅知珩心神俱裂时，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破门而入，一把拉住绳索，反手用力往后拽。
那股巨力令原本稳如泰山的机器都晃动了一下，顺畅的运转开始卡顿起来。
突然的变故令现场陷入一片静默。
直到宋绾怒极的吼声划破一切，震撼鼓膜。
“周妄！周妄！！！”
“你为什么要救她，我恨你！我恨你！！！”
歇斯底里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烂尾楼里，回声一遍遍，掠过每个人的耳廓。
宋昭在睁开眼睛之前，便已经感受到那道灼热心痛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温柔逡巡过每一个角落，抚过每一道狰狞未愈的伤口。
“宋杳杳……”
宋昭睁开眼，看到周妄半跪在他身前，俊美的面孔一片惨白，握住绳索的双手开始皲裂，流血，但他不曾分给半个眼神。
他好像感觉不到痛了，一双猩红的桃花眸只定定地落在她身上，似乎生怕她在眼前烟消云散。
宋昭还没说话，眼睛里先一步落下泪来，苍白的唇轻轻颤了颤，最终也只是叫了他的名字。
“周妄……”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把周妄眼泪叫了出来，他喉头攒动着，一眼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宋昭抬手摸了摸他通红的眼尾，轻轻道：“别哭。”
周妄从来是个流血不流泪的人，骨头很硬，心肠更硬，何韵还曾开玩笑地笑，她家这孩子上辈子怕不是个修无情道的，这辈子才如此冷心冷情。
可此刻，他看着宋昭，真是恨不得把这辈子都不曾流下的眼泪流干了不可。
宋绾看他这模样，只觉得一股嫉妒的狂火直冲脑顶，将本就所剩不多的理智都熔断了，化成飞灰，在大脑中来回翻滚。
杀了他们。
现在就杀了他们。
她去按按钮，想要将机器再次启动，可肩膀却被人猛力按住，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她被人反剪住双手，按在肮脏的地面上。
“放开我！放开我！！！”
宋绾疯狂挣扎起来，尖叫怒骂从她口中倾泻而出，但那注定只是徒劳。
她挣不脱，便只能更癫狂更刻薄地去骂：“宋昭！你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呜！”
她说不出话了，一双定制皮鞋踏着她肩膀，生生将她的脸踩进了肮脏的地面里，缓缓用力碾压。
“呜呜呜……”
宋绾满嘴污泥，一边干呕一边挣扎，原本白皙的脸此刻脏污一片，配上她张牙舞爪的滑稽动作，简直就像个女疯子。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抓起她的头发，五指用力，猛地将她提了起来。
宋绾痛苦拧眉，睁开眼却看到季斯越冰冷邪气的脸，那双凤眸盯着她，似乎在打量要不要这么弄死她。
她咧开唇角：“怎么，你听不得我骂宋昭吗？”
“我非要骂不可，她是贱人，婊子，我……”
季斯越忽然捏住她下巴，兜头甩了她两巴掌，明明有些小家子气的动作，他做起来却干脆利落，力道十足。
最关键的是，羞辱意味拉满。
宋绾双颊高高肿起，口水混杂着血丝从唇角溢出，满脸不可置信。
季斯越阴冷扯唇：“好好珍惜你最后能开口的时间吧，我保证，从今天开始，你的每一天都会痛苦得让你后悔降生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