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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宏洋上午离开,下午就把钱送到了龙组。

常威看着面前崭新的三十摞钞票,自言自语道:“这家伙的钱都存在家里,随时准备跑路啊!”

范团儿把钱装进木箱,笑道:“哪里有你这样的,刚拿了人家这么大一笔钱也没句好话。”

两人都没有把这笔钱放在眼里。

在东北,两吨多黄金侧身而过,些许小钱已经无法掀起波澜。

“陈书记给他打了收条,回头我给你弄个收条来,你交给陈书记。”范团儿把盒子放到常威办公桌上,叮嘱着:“以后少发善心,也就是部长在,没人敢查罢了。”

“那我保佑他老人家长命百岁,团儿姐,回头帮我找点黄莲,我给部长配点速效救心丸。”

“心脏的毛病要用黄莲吗?”

“祖传秘法。”

第三天,吉祥三宝和杜野加了个夜班,凌晨时开着五辆卡车从城外进来。

这事连张龙赵虎都不知情。

街道办门前,陈铭记握着常威的手,热泪盈眶,“小常威,鼓楼的百姓都得谢谢你。”

“外面都叫我睚眦,只有咱们乡亲喊我幼虎,这是情分。”

“哈哈,原来你也知道啊!”

“陈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陈铭记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娃儿,不傻的人,是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常威怒了,指了指箩筐,“再说我傻,我就把这些鱼丢到昆明湖里。”

陈铭记笑着揉搓他脑袋。

这孩子真好!

他不敢在外面大肆宣扬常威的名声,但是在鼓楼街道,他得给常威扬名。

其实瞒也瞒不住。

几万斤粮食分发下去,陈铭记总得有个说法。

轧钢厂娄董事给龙组的慰问金,常处长动用关系,买到一批计划外的粮食,用来救济鼓楼街道困难百姓。

粮食哪里来的?

调查部和公安部是常威的娘家,有聂处和柳焘副局长为前车之鉴,谁都不想为这么点事和常威做对。

而且各单位年底都在搞计划外物资,这个马蜂窝谁都不想碰。

消息在南锣鼓巷传的飞快,到下午时候可谓人尽皆知,连常珑都听说了。

她跑到常威面前,叉着腰道:“大哥,你要为我做主。”

常威见他气鼓鼓的,搬了个凳子让她坐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谁欺负你了?”

“陈叔叔。”常珑用力抱住常威的大腿,生怕他跑掉,“芳芳家里这么穷,他们都不是困难家庭,不能分粮食。”

常威想了会,才回忆起这个芳芳。

常珑曾经借给她两块钱交学费,当然,这个钱芳芳并不知道,为了照顾孩子的自尊心,常威让常珑把钱直接给了学校。

名义上,芳芳的学费还拖欠着。

“芳芳没有爸爸,妈妈身体不好,她放学了还要去捡煤核,她的哥哥是个哑巴,天天靠着拉板车赚钱,还经常被人欺负不给钱,他们家怎么不是困难家庭?”

常威没有解释什么是困难家庭的标准。

生活本身,比地狱更像是地狱。

芳芳家一定很穷,但应该饿不死人。

陈铭记挑选出来的三百多户人家,是连饭都没的吃。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范团儿把常珑揽到身侧,柔声道:“珑珑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放心吧,你哥哥不会让你失望的,我陪你哥哥去芳芳家送粮食,好不好?”

“谢谢团儿姐姐。”常珑反身过来搂住她的腰,把头埋进她的发间,小声道:“团儿姐姐身上好舒服呀,你要是我嫂子就好了。”

范团儿把常珑搂的更紧了些。

夕阳如同熔金般倾泻而下,将天际染成了橘红色,与淡紫色的暮霭交织在一起,宛如梦境中的色彩。

那光芒带着一种温柔而深沉的力量,缓缓沉入地平线之下,留下一抹不舍的余晖。

空气中弥漫着寒意,却也夹杂着炊烟与暖气的味道。

常威和范团儿按照常珑给的地址,找到李芳芳的家。

这是一处三合院,破败的西厢房门前,一个小姑娘正坐在小板凳上,拿着榔头在敲打炉渣,把里面没烧尽的煤核小心翼翼挑出来,轻轻放在一旁的簸箕里。

小姑娘身上的衣服打满了补丁,在寒风中也有些单薄,可依然不能阻挡她的坚韧。

范团儿走过去,端在小姑娘身边,轻声道:“这里是李观棋的家吗?”

李观棋,李芳芳的大哥,常珑口中的哑巴。

观棋不语真君子。

能起这么有深意的名字,想来,如果这户人家没有连遭变故,应该是个书香人家。

小姑娘漆黑的眼眸闪动了下,点了点,“你们找我大哥有事吗?”

“我们是街道办的,来给你们分粮食。”

“我们也有吗?”

“对,因为你哥哥是聋哑人,街道办特意给你们也准备了一份。”

小姑娘顿了顿,用力的抿了下嘴唇,“我大哥虽然是哑巴,但是他靠力气养活我们,不需要你们可怜。”

范团儿温柔的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这不是可怜,是国家分给你们的。”

小姑娘和常珑差不多大的年纪,即便再早熟,也分不清楚这里面的区别,思忖片刻后起身,用力的搓了搓手上的灰尘,朝着范团儿鞠了个躬,“姐姐,谢谢您!”

常威提着粮食和鱼,还有特意准备的一块猪肉,跟在范团儿身后走进西厢房。

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这里家徒四壁,除了两张简陋的床铺,三张凳子,没有更多的家具。

城墙砖垫着的一块木板既充当饭桌,也是李芳芳的书桌。

常威的视线很好,在房间另一侧的单人床上,他看到高高摞起的一叠书。

靠墙的床铺上躺着一个妇人,听着呼吸声就知道被病痛折磨着。

床铺边有个瘦弱的少年,正在揉搓活动着妇人的双腿,看相貌应该和常威差不多的年龄。

见他们进来,比划着手语和李芳芳交流了会,少年没有怯弱和羞愧的表情,大大方方的用碗倒了热水端过来,朝着两人微微笑着,又走回去继续给妇人按摩。

躺在床上的妇人听见了说话的声音,让少年把自己扶起来,用手整理了下糟乱的头发,喘息着向范团儿和常威表示感谢。

她说话很费力,但依然轻言细语,笑容温婉。

常威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他把粮食放在煤炉边,对妇人和少年点了点头,走出房门深深叹了口气。

不是因为这户人家的贫穷。

而是他在这家人身上看到了生命的坚韧和自强。

抬头一片苍茫月,

是我生生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