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6,农历腊月初八。
常威终于在这一天赶回家。
常珑躲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确认今天不会挨打后,这才放下心来。
“你哥回来了,今儿饶你一回。”杨敏把锅铲轻轻放下,没有再理会常老六。
常珑小小得意了会,甩开胳膊高抬腿大步跟在常威身后出了厨房,脸上还挂着泪水的痕迹。
常妲略显遗憾的叹气道:“怎么没挨打呢?”
“大姐你骗我。”常珑气呼呼的喊了一嗓子,见杨敏又瞪过来,瞬间蔫吧了,紧跟在常威身后嘟囔着:“大哥没回来我挨打,大哥回来了我还要挨打,那大哥不是白回来了吗?”
常妲才不会惯着她,抹了把她脸上的泪痕,捏着小脸蛋,虚眯着眼睛问道:“你说说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哥说是剖腹产,不是泼妇产,你故意把字念错了害我。”常珑梗着脖子不服气。
常妲愣了下,脸颊发烫,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读错了音。
常珑就认为她是故意害自己,嘀咕着,“这个家里只有大哥是好的,你们都是骗子,天天想骗我挨打。”
孩生如此艰难。
常妲原本心有愧疚,听她这般说,捏了捏拳头,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今儿是腊八,弟又刚回,不好弄的鸡飞狗跳。
杨敏叹着气,“小天自小就懂事,只有这个娃,不晓得是不是捡来的,一点不像我们家的人。”
常威可不觉得懂事是一种夸奖,他笑呵呵的把常珑护在身边,帮她辩解着,“我小时候就淘气,她这比我差远了。”
“是,她还没在人水缸里尿尿,也没在人帽子里涂胶水。”杨敏没好气的拍了儿子一下,和常妲接过他手里的大包小包。
常珑有人护着就很幸福,把常威的胳膊抓的死死的不松开。
京城老话说,腊七腊八,冻死寒鸦。
这是一年里最冷的日子。
家里人都在堂屋里围着炉火取暖,见常威回来,顿时欣喜,站起来嘘寒问暖。
小蛮哭了会,蜷缩在他怀里,见大伙都看着,羞涩地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偶尔抬头偷瞄一眼,那眼神里既有羞涩又有期待。
对上老妈常妲的目光时,她傲娇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把常威的脖子死死搂住。
常妲都气笑了!
你有本事下次尿床不哭。
老太太被常威按在木头椅子上,看着满堂儿孙,感慨着,“这屋里就缺了你,娃儿一回来,家里就热闹。”
常威扯了个椅子坐在老太太和常奶奶中间,把常小蛮在腿上放好,笑呵呵道:“那可不,老祖最疼我呢。”
老太太真就最稀罕他,抚摸着他的后背乐呵呵的笑。
落水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说的,常威说起和二叔二婶的见面。
听说常仑夫妻在奉天生活的好,老人们都满足的说好。
弟弟妹妹们也围上来,听他讲东北的趣闻。
棒打狍子瓢舀鱼,这种场景让小家伙惊叹不已。
他们都没有离开过京城,这也算是一种增长见识的方式。
惊叹声和笑声在堂屋里不时回荡着,炉火正旺,一如家的温暖。
小蛮坐在常威膝盖上得意的来回晃荡着小短腿,听着他的故事,偶尔仰起头,圆溜溜的黑眼睛盛满了世间所有的好奇与纯真,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漾起浅浅的小酒窝。
突然她闻见一股香味。
今天是腊八,要吃腊八粥的。
常天听故事的时候,手里的勺子一直在炉火上的锅里搅拌着。
早年间的腊八粥,都是穷人家把橱柜里一年剩下的米粒豆果清扫出来,淘洗干净后熬煮成一锅粥。
它一定要熬的浓稠,用勺子不停的搅拌,最后各种食材糊糊涂涂合在一起。
常家现在倒是不用清橱柜,家里各种大米小米,红豆绿豆,枣子栗子,葡萄干花生碎都不缺,用足了十八种材料。
当香味在屋里蔓延,不管是孩子或是老人,嘴里立时生出甜甜腻腻的感觉。
常小蛮吸溜了下已经包不住的口水,吞咽着喉咙,扭着小屁股从常威腿上下来,颠颠的跑到常天身边,又不敢靠近炉火,只能踮起脚伸长脖子,用小手指着。
“小舅舅,锅锅冒泡泡啦。”
常天把小蛮揽在身侧,勺子舀起来看了看,柔声道:“还没有好呢,等会才能吃。”
“哦。”小蛮也不失望,跳着脚把双手举着,“小舅舅,你抱我起来看看吧?”
于是,常天就把她抱起来,看着锅里鼓起的一个个气泡翻滚,升起浓香的气味。
常威瞅了眼小馋猫,无奈的笑了笑,对常妲道:“姐,我带了不少东西回来,里面有几只飞龙,晚上炖个汤。”
“飞龙?”常妲惊了下,“还真的有龙啊?”
“就是一种野鸡,味道很好,所以东北人就说它是飞龙,和龙肉一个味道。”
他从东北带回来很多东西。
连环抢劫杀人案告破,又追回了赃款,龙城市局上上下下都感激不尽。
想要给他个下马威的李局长还被部委扣在京城,更加没人敢在轻视。
龙组临走时,市局给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麻袋的特产,硬生生的直接送到月台上。
而常威和范团儿是两麻袋。
如果一个物种能吃,它就不能经常被中国人碰上。
如果它很好吃,就会变的稀少。
如果它能入药,就会变得珍稀。
如果它还能壮阳,那它必然濒危。
飞龙能不能入药和壮阳不知道,但是它炖出来的汤确实很鲜美。
冬日的夜来的很急,五点不到,天黑已经暗沉。
夕阳余晖斜洒在胡同里,刚刚下班的人踩着这一抹光,在青石板路和斑驳墙壁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各家各户的炊烟顺着烟囱爬到半空,乘着风继续飘着,想把这人家的烟火气散到更远的地方。
常威给老太太舀了大大的一碗飞龙汤,看到杨敏和常妲在伺候常爷爷和常奶奶,便招呼弟弟妹妹们上桌。
他也不知道家里的规矩是怎么形成的,虽然常珑常小蛮有时候会跑去厨房偷吃的,但是只要上了桌,老太太不动筷子,所有人都不会动。
常爷爷是这样,所以常爹是这样,到了常威这一辈,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