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
“请问有人在吗?”
少女轻柔的嗓音响起。
“吱呀”一声,厚重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我没见过你们。”
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
“我们是五宗弟子前来调查人口,您听说过五宗吗?”
“哦,原来是五宗的弟子。”
门缝被推大了些,女人的面孔也彻底暴露在他们眼前。
和声音不符,她脸上已经生出了许多皱纹。
头发被紧紧梳好,乌黑发亮里却突兀地掺杂了几根银丝。五官精致但也难抵挡岁月的冲刷,不难看出当年也是个小美人。
“你是朝花宗弟子吧,我的家乡受朝花宗庇佑,我幼时见过你们宗门的宗服。”
她眼底涌出一点怀念和欣喜。
“是,我等奉五宗的命令前来调查,还望您能行个方便。”
沈鸣蝉颇为正经地向她拱手。
“方便,当然方便。”
她笑着推开大门,众人这才看清她高高隆起的小腹,
“外面风大,都进来聊吧。”
沈鸣蝉面上笑着,背对着她给身后的四人打手势。
古槐吟跟在她后面第二个走进院中,接着是孔淑、雾绡和楚以洵。
随着“砰”的一声响,身后厚重的大门再次紧闭。
院中还有两个女人,都大着肚子,拿着工具干家务活。
“这几位是?”
在院中洒扫的人率先注意到他们。
“这是夕雪宗的宗服吧?”
在厅中擦拭桌椅的妇人探出头来看,
“我记得我的夫子曾是夕雪宗的外门弟子,她说夕雪宗的宗服像天边的一缕紫气,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几位是五宗的弟子,今日来调查村里人口。”
给他们开门的妇人介绍道,
“这二位与我都是夫君的侍妾,各位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吧。”
沈鸣蝉看向那两位妇人,四十来岁的样貌。许是都怀着孕的原因,即便两人的五官漂亮精致,但怎么也遮不住身上的憔悴和疲惫。
“几位都不是村里人吧?”
“都不是,我来自永宁城,那个是秋雾城人,还有最边上那个······”
“我是柳村的,就在无息城出城往东。”
得益于五宗前辈们攒下的优良名声,几个妇人对他们没什么戒心,甚至还有几分好奇。
“这几个地方离得很远,你们孤身一人来这家里人不担心吗?”
孔淑从后面冒出头来。
“我爹娘就是个老古董,死活不许我和夫君在一起,所以我就偷偷跑掉了。”
“我也是,我又不是任他们摆布的傀儡,他们根本不懂我想要什么。”
“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我一个人做点小生意去哪里也无所谓。”
三个人在谈到背井离乡时站到了同一战线,就神态而言也不像是被拐卖,似乎还有些乐在其中。
“这间院子就你们四个人住吗?”
“还有三个姐妹,一个去了西边打水,两个去了田间干活。夫君出村了,估摸着还要十几天才能回来。”
“出村?周围的山林似乎出不去吧。”
沈鸣蝉想起安城城主说过的话,自从那次进村后他们在安城便再也没有见过玉面村的人。
“对呀,只有村里少部分的男人才能安然无恙地穿过山林,我们大部分人都出不去。”
“那你们离家出走就只是为了寻一个没有爹娘唠叨的地方待着吗?”
“不是啦,主要是夫君确实长得好看我才肯跟他走的,看在那张脸的份上我做做家务也不是不可以。”
孔淑:······
虽然她也爱美但她可不敢随便跟陌生人走,被大哥知道了会被唠叨一整天的。
“我师弟是丹修,各位夫人怀着身孕不妨让他看上一看,也算是求个安心。”
免费的体检谁不想要,三个妇人排着队等古槐吟把脉。
孔淑和楚以洵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像两个门神似的。
“我刚才听您说打水要去西边,但这院子里不是有一处井吗?”
沈鸣蝉凑到队尾的妇人面前询问。
“那个井出水量少味道也不怎么好,一般只有夫君才会喝里面的水。”
“刚好我有些渴,能去接一点水喝吗?”
“当然可以,要我帮忙吗?”
“不必了,您身子不适还是少动为好。”
“嗐,这有啥。我们村种地干活都是女人,怀了孕也能下地干活呢。”
那位妇人浑不在意,倒像是习惯了。
“最好不要这样哦,孕期身体本就脆弱要避免长时间的劳作和剧烈运动。”
古槐吟从一个大夫的角度给她分析。
孔淑眼神落到妇人圆滚滚的肚皮上,那里有一条条褐色的疤痕。
“小姑娘别害怕,这是正常的现象。”
被她看着的妇人并未感到冒犯,眼底满是慈爱。
“我只是有点惊讶,人的肚子可以撑这么大吗?”
孔淑在心里比划着,这比她吃的西瓜大多了。
“你要来摸摸吗?”
妇人向她招招手。
她看了眼古槐吟,在得到对方的同意后将手掌轻轻贴上温热的肚皮。
“啊!”
手底下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她往后躲,下意识抓住手边的衣袖。
无辜被抓衣袖的雾绡本来是想骂人的。
洗手了吗?就往她衣服上摸。
回头,对上孔淑惊慌失措的眼睛。
“肚皮下有东西在动!”
雾绡:······
算了,难得见小孔雀被吓到开屏的样子。
她伸手护住后面的人。
“那是胎动。”
雾绡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
“不满一个月就要生产了,肚子里的孩子有了些浅薄的感知很正常。”
古槐吟解释道,
“要注意休息。”
他对着几个孕妇念叨,但很明显几个人都没把那句话放在心里。
出门前妇人们还有些不舍地看着他们。
“要是我的孩子也和你们一样漂亮就好了。”
她看向惊魂未定的孔淑,递出一支秀气的珠钗。
“给小姑娘,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大娘给你赔礼。”
“不必了。”
孔淑还紧紧抓着雾绡的袖子,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
刚才的事给她留下不小的阴影。
“我们凡人的东西是粗糙了些,只是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年轻时的样子,爱美、娇气。这珠钗是我的及笄礼,为着好看在珍宝阁里选了好久。可惜我现在这个样子戴着已经不好看了,倒不如把它给更合适的人。”
“我······”
“我家师姐胆子小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情,有些被吓到了还望您勿怪。五宗有规定不得私拿旁人物品,这珠钗我先替她拿着,等问过大师兄后再做决定。届时不合规定可能还得送还回来,希望您能理解。”
古槐吟侧身挡住妇人的视线。
“我们当然理解,若是不合适拿回来就是了。”
大门合上再次隔绝了院里院外的世界。
“行了,松爪。”
雾绡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哦哦,不好意思啊。”
孔淑慢半拍反应过来。
“很可怕吗?我都没敢往肚子上看。”
碍着男女有别,楚以洵全程盯着古槐吟的后脑勺。
“肚子胀鼓鼓的,像是要裂开了,里面还有东西在一下一下地动······”
孔淑顿了顿,小声补充一句,
“像乱动的虫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人家胎儿长成的手指。”
古槐吟检查过珠钗后将其递给孔淑,
“师姐啊,长点心吧。”
“不是说不要接陌生人的东西吗?”
她低头看着那支秀美的珠钗,
“我查过了,上面没有异样,她指名道姓给你说不定是藏了要你才能发现的秘密。”
“好吧。”
她接过来,上面还残留着余温,不知是古槐吟的还是那位妇人的。
想了想还是没有往头上簪,松松握在手里。
“有查到什么吗?”
雾绡看向古槐吟。
“回去再说。”
沈鸣蝉打断她,眸光瞥向不远处的人家。
门缝里,一只眼睛在小心翼翼地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