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陵察觉到身后楚非雾身上散发的戾气，眉梢微挑，沉默着等着她张口。
果然，楚非雾开口了。
她一向亮晶晶的眸子里此刻满是冷意，注视着下方的人，冷冷道：“我看不如玄门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下方那拎不清的人叫嚷了起来：“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
他身旁的人拉住了他，试图让他闭嘴，但他却丝毫不惧，甚至觉得自己无惧强者，实在伟大。
于是楚非雾盯紧了他，似笑非笑道：“找玄舟和将玄门灭族，对我来说，后者会更简单一点，你说呢？”
简单的一句话，叫所有玄门的人后背冷汗直冒。
一些聪慧些的孩童听懂了，瑟瑟发抖起来，有一些胆子小的，甚至已经哭出了声。
那人原本被吓到，可听到孩子们的哭声，却又仿佛给了他什么底气似的，他又大声道：“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孩子，你就敢说灭族，你们四洲人都是这么残忍的吗？！”
他声音极大，理直气壮，甚至还带着一股站在道德高位的指责。
这回，换楚非雾笑得大声了。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面带笑意道：“当年我的爹娘因为你们出手消失的时候，我才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我倒要问问你了，那时的你怎么不站出来说这些呢？”
“哦，不过，我也不太想听你说话了。”
楚非雾眼神一凛，多嘴的这人刚想求饶，却发觉自己已经开不了口了。
时间的流逝忽然变得缓慢，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炸开，血肉横飞。
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再多说一句，今日之后，再无玄门。”
随后，下面的人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们每一个人都仰着头，老老实实地听着伏陵吩咐，再无二心。
楚非雾顿时觉得心头一阵疲惫，转身回到了祭坛之上。
正好听见澹宁在问程景洲：“楚楚说的没错，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灭了玄门呢？”
这个四洲容不下玄门的人，玄门的人自从掌握了将玄力注入人体的能力之后，在四洲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而且找玄舟又是那么费力的事情，倒不如灭族来得痛快。
程景洲道：“因为玄门还有孩童。”
孩童没有错。
所以，也不应为成年人的错误买单。
而且……
程景洲注视着朝他们走过来的楚非雾，道：“出事的时候，她也只是个小孩子。”
因为自己经历过无父无母的日子，所以不想要无辜的孩子再经历一遍。
程景洲不用说得太明白，澹宁也已经了然于胸，说着，她看见楚非雾，便朝着她挥了挥手：“楚楚。”
闻言，楚非雾粲然一笑，先前的戾气瞬间全然褪去，自然地坐在了他们身旁。
……
当晚，他们居住在玄门中。
申屠九歌在玄门的地位仅次于长老们，如今前门主和长老们都嘎了，玄门除了伏陵以外就是她和大王最大，伏陵又数年未曾在这里住过，于是申屠九歌和大王立刻支棱起来，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子，为他们安排住宿。
到了伏陵，申屠九歌正要安排，却被拒绝了，伏陵道：“不用管我。”
“哎得嘞，门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申屠九歌也不纠缠，转身就离开了。
是夜。
伏陵独自离开，前往远处的一个荒凉的山头上。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飞到了，落地的瞬间，他苦笑了一声。
当年离开玄门时，觉得这条路长得不得了，阿娘带着他走啊走，走了三天三夜，走到他的脚都磨破了，才走到了这座山头。
那时觉得这座山又大又荒凉，可如今一看，也不过是小山罢了。
长大了的感觉确实不错。
只是……
算了，往事不可追。
伏陵站在那破败的院子中，沉默了片刻，转身从角落里拿出一把扫帚，认认真真的打扫了起来。
楚非雾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伏陵一席黑衣，整个人仿佛要融到了暗夜之中，与此同时，月光清辉之下，映着他一贯白皙的脸，鼻梁挺直，下颌线锋利，周身带着高冷勿近的氛围，恍惚间，楚非雾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师兄的时候。
那时她只觉得师兄长得可真标致，如今，却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了。
她远远地站着，看伏陵将院子打扫干净，继而坐在了院中的那坟茔前。
他声音很低，可她听得很清晰。
他道：“阿娘……”
楚非雾一惊。
伏陵的声音一贯低沉，此刻又带着几分沙哑，缓缓道：“阿娘，我这么久没回来看你，对不起。”
风很轻，树叶互相碰撞着，发出浅浅的扑簌声，楚非雾情不自禁地屏息，却还是被伏陵发现了。
他头也没回，只是背对着她摆了摆手：“楚楚，来。”
师兄是怎么发现的？
楚非雾走到伏陵身旁，心虚道：“我……”
“嗯，”伏陵拉住她的手腕，让她也坐了下来：“坐吧。”
楚非雾看向那座坟茔，轻声道：“伯母。”
闻言，伏陵虽然没有说话，楚非雾却很明显的感受到他情绪比先前好上了许多。
她转头去看他的神色，不期然看到他柔和下来的眉眼，还有嘴角的笑意。
不知为何，楚非雾心底也觉得有些奇异的感觉，她忽地觉得有些不太自然，立刻转过头去，又道：“师兄笑什么。”
伏陵摇了摇头，笑意却更盛了。
“阿娘，这是我……”伏陵顿了顿，沉默了一瞬，状似无意道：“这是我师妹，楚楚。”
“华老带我离开之后，我过得很好，觉醒了灵力，且天赋尚可，华老又十分用心地教我炼丹……”
伏陵的声音很低，断断续续的说着和母亲分别后的那些年他的经历。
楚非雾坐在一旁，罕见的安静，她认认真真听着伏陵的每一字。
她从未想过，看似高岭之花、冷若冰霜的师兄，竟然还有这样平和近人的一面。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脸莫名有点烫。
是不舒服了吗？
不应该呀，明明今天刚进阶的境界，此时应该是最佳状态才是。
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