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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景洲从困倦中清醒过来,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他仿佛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好似长眠一般,整个人都在一片波澜壮阔的海上随着波浪起伏,毫无还手之力。

好在,那只是个冗长的梦。

程景洲呆愣了片刻,举起双手,细细打量着。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是哪里呢?

“我的天!”

他惊呼一声。

先前的手上满是坑坑洼洼的疤痕,现在居然全部消失了,恢复了许久之前那干净白皙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自己体内的变化。

他好像……境界又提升了。

先前他只是窥流期,隐隐可见体内灵力如流水一般流动。

如今,却有一个个旋涡处于灵流之中,每一个旋涡,都意味着更多的灵力。

这是到了涡流期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睡了一觉居然就提升境界了!

程景洲清秀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正傻乐着,他察觉到身前的浓雾散开,前方有动静传来,他一抬头,便看到了澹宁。

澹宁仿佛也大梦一场,醒来不知身在何处。

她正静静地跪坐在地上,眸子变成了银白之色,像是覆盖了一层霜雪在其上。她一脸茫然地出神地看向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景洲走上前,对着澹宁招了招手:“宁宁?”

听到声音,澹宁迷茫地转头,看到程景洲的一瞬,才似乎彻底清醒了,惊了一瞬,眸子也倏然间回到了平时的黑瞳。

程景洲打量着澹宁的周身的气场,犹疑着道:“宁宁,你的境界是不是也提升了?”

“是,”澹宁没有丝毫犹豫,点头道:“我醒来,就已经到了瀑流一阶了。”

随即,她对着程景洲道:“你也提升了,涡流期了?”

“嗯,”程景洲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来怎么追也追不上你了……”

话没说完,就看见澹宁朝着他伸出了手,他不明所以,迟疑了一下,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在了澹宁的手掌之上。

澹宁注视着程景洲的手,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恢复了。”

“啊,这个,我也没想到……”程景洲还想说着什么,但澹宁的手与他的手握在一起,轻轻晃了晃。

澹宁仰头看他,眉眼柔和:“这样很好。”

“好,好……”

程景洲瞬间变得结巴,耳尖也迅速红了起来。

宁宁夸他很好……

他觉得自己现在像是踩在了厚厚的棉花上,整个人晕乎乎的,腿都有点软了。

澹宁抓住他的手,借力站起,随即放开,低声道:“谢谢。”

程景洲被澹宁这一整个极快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火烧云终于红到了脸颊,整个人宛如一只煮熟的虾子。

“阿程!阿宁!”

远处传来了楚非雾的声音,程景洲连忙转过头去看向她:“楚楚!”

楚非雾朝着他们这边奔跑过来,惊讶道:“阿程,你这是被火烤了还是怎么的,热成这样吗?”

随后,同澹宁紧紧拥抱了一下:“阿宁!你还好吗?”

澹宁拍了拍楚非雾的背,轻声道:“我还好,你呢?”

虽然并不清楚彼此在这玉珠结界中经历过什么,但只一个拥抱,她们就知道,对方定然经历了苦苦煎熬。

只有程景洲在一旁又迷惑起来:“好什么?不就是睡了一觉吗?”

听了这话,楚非雾和澹宁对视了一眼。

澹宁笑而不语。

楚非雾仰天长叹:“傻人有傻福就是这个意思,是吧!”

她和澹宁在玉珠结界里死扛硬熬,而程景洲居然只是睡了一觉!

真是天有不公啊!

程景洲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嘿嘿一笑,随即看向周围:“伏大人呢?”

楚非雾道:“我醒来便先看到他了,只是那时他周身还有浓雾缠绕,我怕惊动他,就没去打扰。”

“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她朝着伏陵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先前的浓雾已经散去,清晰地显露出了伏陵的身形,于是她快步奔向他:“师兄?”

伏陵坐在地上,长腿随意地敞着,一手支在膝盖之上,另一只则以手支颐,低垂着眼帘,一副疲倦慵懒的姿态,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雾霾所笼罩,看不清他的神色。

楚非雾从未见过这样的伏陵。

她见过的他,永远长身玉立如竹,就算受了伤,也向来咬紧牙关,宛如紧绷的弦。

可如今这般懒散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

伏陵似乎没有听到楚非雾的声音,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楚非雾靠近他,俯身,直直地看向他:“师兄?”

伏陵这才抬起头,不期然撞进她的一双亮闪闪的明眸中。

这是一双和他娘亲完全不同的眼睛。

娘亲向来柔弱,那一双眼睛也一直是柔柔的,总是自下而上地缓慢抬眼,然后满眼的怯懦,等着眼前的人发话。

不管眼前的人是她的夫君,还是她的儿子,总归他们才是那个做决定的人。

而她永远都是听从。

唯一她做出了选择的那次,就是坚定地将他塞给华老,又态度强硬地逼着他走。

那次,大概用上了她一生的勇气。

而师妹的眼睛,和娘亲是截然相反的。

目光如炬,灵动雀跃,带着一股子倔强。

分明曾经经历过那么多的苦难,可眼神依然坚定勇敢,仿佛世事皆无所惧,只管向前看便是。

澄澈见底的眸子里,藏着无穷尽的勇气。

无人知道他在刚才的玉珠结界中到底经历了什么,黏稠的化不开的黑暗,如影随形,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一人,还有无穷无尽的耻笑怒骂。

那段灰暗而长久的童年时光,他和谁都没有提过,一度以为连自己也早就忘了。

可从来都没有。

伤口从来不会因为遗忘而愈合,受过伤,便永远痛过。

这种痛会在日后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譬如现下,在玉珠结界中如附骨之蛆的无垠的漆黑中,朝他发起剧烈的反扑。

伏陵原本以为自己会扛不过去,却在意识不清时,脑海中无端现出石江崖边楚非雾的身影。

她那时练习一丝焰,原本白皙的手掌没有一寸完好之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她不仅没有痛苦,反倒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像一只傲气的小猫一般:“师兄看我,我练成了!”

黑暗中,伏陵无声地露出了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