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光线依旧只有那一盏桐树烛台支撑。
四五只蜡烛的光线一直摇摇欲坠,在墙面上晃出单薄又瘦弱的身影。
微黄的烛光打在她白色单衣上,身上披了一件外衣,尽管包裹的严严实实,也依旧挡不住从地上升起的潮湿的凉意。
一个丫头将刚才送进来的貂绒要为沈微慈披上,可沈微慈紧紧捏着貂绒捂在脸上,肩头微动,显然哽咽。
斗篷上似乎还有一丝宋璋身上的味道,让沈微慈微微伤心,又觉得有一丝的安心。
她知道他在的。
旁边的丫头不知道该怎么劝,手上端着药碗,只能等沈微慈平复些了才去喂药。
那件貂绒披在了沈微慈的肩上,暖意就很快泛开。
外头的丫头端着一个小银杯进来,又弯腰送在了沈微慈的面前。
这个银杯再熟悉不过,李容山每一次滴血,都用这个杯子。
她住的这件屋子不允许有瓷器,几乎都是银器,只怕她用瓷器自裁。
李容山的小心谨慎渗透到了每一个地方。
看着银杯里头的血,沈微慈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恶心过。
仅仅只是一闻到就一阵干呕。
她推开丫头的头,半撑在床沿,胸腔翻滚,额头涔涔冒着冷汗。
丫头知道这血的重要,半跪在沈微慈的身边,又送过去。
她发不出声音,喉咙里是怪异的哦啊声,只有在急促的时候才会出声。
沈微慈呆呆看着面前丫头那空无一物的嘴巴,看着她年轻又死气沉沉的面孔,那双眼睛像是死物,像是行尸,让她从脚底都感觉到一股恶心与无力。
让她对李容山从未有过的恶心。
他是一条看着温文尔雅又无害的毒蛇。
面前那空洞的嘴巴不断晃动在她面前,她再忍受不住,一把推开身边的丫头,捂在胸口上不停干呕。
银杯里面的血被打翻在地,端着银杯的丫头也在一瞬间被吓得面色惨白,跪在地上赶紧去将银杯捡起来,不停的去试图将地上散落的血重新装进去。
沈微慈看她浑身发抖,连手都是抖的,她望向外头听到声音渐渐靠近的身影,心有一刻的愤怒与厌恶。
她将身上的貂裘拢紧,用力从床上起身,身体挡在了跪在地上的丫头面前。
李容山从屏风外一进来,就看见沈微慈拢着狐裘站在自己面前。
她的脸被包裹在狐裘松软的白色绒毛内,脸色很苍白,眼眶微微泛红,眼底零星闪烁着几点泪色,连李容山都看得一愣。
双蛾拢烟的眉目下是一双微上调的杏眸,烟眉水眼也不足以形容。
只是此刻这双美眸看他的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李容山没有在意沈微慈的眼神,他只是稍诧异沈微慈怎么忽然起身。
他往后退了两步,视线往下,在看到沈微慈光着脚站在地上时又皱眉移开了目光,对上沈微慈的眼睛:“宋夫人现在还是躺着养病的好。”
沈微慈白着脸,忍着心底不断涌出的恶心,看着李容山:“我想请二殿下离开。”
李容山抿着唇,深深看了沈微慈一眼,一直平静温润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
他只是淡淡点点头,视线却越过她,落到沈微慈后面跪着的丫头身上。
他又看着沈微慈问:“血喝了没有?”
沈微慈看着这条毒蛇连指尖都在颤抖,她只轻飘飘的开口:“喝了。”
李容山便没有再问,又看了沈微慈一眼,沉默的转身。
沈微慈一直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屏风里,才转身坐回了床沿。
地上跪着的丫头脸色依旧苍白,却一脸感激的跪在地上给沈微慈磕头。
沈微慈却不敢看那丫头的脸。
不是那丫头的错。
她撑着额头,任由发丝尽数落下,心里头是空落落的。
她拢着斗篷,上头似乎还有一丝宋璋身上的味道,带给她一丝丝的安慰慰藉。
她重新蜷缩回床榻上,膝盖上的疼一阵一阵的,让她无论怎样都没法子入睡。
只是没一会儿屋内渐渐升起暖意,她掀开被子往外看,才看见屋子的角落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生起了炭火。
屋子里的湿冷少了一半,她微微缓出一口气。
只是侧头的时候,是那个丫头担忧看她的眼神。
沈微慈知道她的意思,她强忍着心里那股不适握着丫头的手,给她个放心的眼神:“没事。”
沈微慈历来觉得没人天生就是坏的。
她帮这个丫头一回,只希望往后的某一天,她也能帮自己一次。
她不知道要是李容山发现血被打翻了,这个丫头会承受什么。
但她看这丫头当时惊恐的样子,应该也是一般人不能承受的。
也是,李容山这样的人,连拔舌头这样残忍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到了半夜的时候,沈微慈是被疼醒的。
床帐内昏暗一片,隔绝了本就不亮堂的光线,里面几乎暗的只依稀能看见手指。
这种疼沈微慈很熟悉。
但好在只疼一次。
她忍一忍就过去了。
身体蜷缩成一团,后背已经被冷汗润透,却咬着牙没发出声音,只有不断翻滚的窸窣声。
眼前忽然传来一道光亮,紧接着又是一道暗影。
她在漫天的疼痛里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得下颌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捏开,紧接着是呛人的血腥灌入喉咙。
身上的疼很快退散下去。
像是躁动的猛兽,忽然安静了下来。
她在这一瞬间浑身脱力,半阖的眼眸里,是李容山严肃的面容。
他只看了床榻上长发散乱的沈微慈一眼,又一言不发的合上床帘。
身影消失在沈微慈的面前。
沈微慈缓过气来,她强撑着身体半坐起来掀开帘子,看到的就是李容山一身白衣的背对着她。
而他面前正跪着两名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