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川侧头看向宋宁,后者跟着运行乾元万法功,打算趁这个机会,一鼓作气反杀回去。
两人均在手臂注满十二分力道。
只待一声令下,就将他们屠戮殆尽。
但在关键时刻,宋哲开口了。
“若一死便可,先祖何需愧疚一生?”
“若一死万事休,诸位前辈的恨意何需绵延至今?”
他这一句,把武平川说得哑然。
宋天运轻轻将手伸到宋哲面前,让这个小子擦掉颊边的眼泪,同时拭去悲伤。
重新坚定起来。
宋哲早已决定好自己的前进方向。
誓要将此事了结。
这也是他苦思冥想几天几夜才得出的答案。
“几百年前,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们付出了一切,却没有一个人赢得胜利。”
“只留下算不清的账,和看不到尽头的痛苦。”
“太爷跨越数百年,熬到油尽灯枯,仍无法阻止宋家崩溃。”
“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太爷发现了这一点,因而从未将实情相告。”
“只传授为人修心之道,盼我成才,能洞察世情,找到一条解脱之路,不再为恩怨情仇所累。”
宋天运听见这话,便知自己受的苦都值了。
眼含泪珠,欣慰一笑。
又听宋哲说:
“前辈的一言一行,都以消灭三大家族,消灭黑道为要。”
“为一把破天八尺刀枉死不说,魂魄残存数百年,不可超度。”
“心中有怨是一样,想必也有受刀诅咒之故,才解脱不得。”
武平川握着刀,有些好奇他的想法,一时停了突袭的心思,道:
“那又如何?”
宋哲认真道:“无名修士之祸,且放在一边,为铸成此刀,已牺牲太多。”
“前辈如果愿意,待离开此地,我便将破天八尺刀毁掉,从此还前辈自由。”
“也给武家后人一个交代。”
他这么说,身边众人惊呼连连,可武平川就是不买他的账。
“黄口小儿,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这把刀别说毁不掉,就是毁掉又如何?我们能死而复生吗?!”
宋哲又道:“无论怎样,破天八尺刀我都不会再让它出现。”
“这把刀,除了酝酿灾祸,别无他用。”
“你争我夺,勾心斗角,此事传到江湖,就会有无数宋家,天音门,铁剑盟出现。”
“至于乾元万法功,晚辈也不会再留。”
“这是那无名修士为了救己害人留下的祸根。”
“它是亡灵所着,便随亡灵一起消失吧。”
“待一切尘埃落定,晚辈自会废掉这身功力,永不修炼。”
武平川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盯着他,宋哲没有理会,继续道:
“大罗洞天开启之期将至,这一次,将是我宋家最后一次去往那里。”
“也是破釜沉舟之日。”
“我将倾尽所有,毁阵破局,让该走的,不再留。”
武平川瞪着他,“你做的到吗?”
“尽力一试。”
“若你失败呢?”
“那就失败。”
“什么??”
宋哲斩钉截铁道:
“宋哲身为宋家人,为先祖恨事尽心竭力十分应该,这是孝。”
“为江湖能少些杀业,这是义。”
“我从未负过任何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清清白白。”
“便是败了,死了,宋家已倾尽所有,苍天可见。”
武平川嘲笑道:“你这番话,与自欺何异?”
宋哲不奢望他能明白,道:
“宋哲非圣贤,能做的事不多。”
“宋家后人也独剩我一个。”
“前辈认同也好,不认同也罢,宋哲只希望能让你们好受些,早登极乐。”
“前辈不允,也无可奈何。”
“人事已尽,宋哲,谁都不欠。”
最后那句话,就是他的态度。
他堂堂正正,挺直了腰杆活着。
会惋惜,悲伤。
但不会再继续这样的使命。
他宁愿和诅咒战斗,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不愿意沉沦。
或是成为父债子偿的牺牲品。
武平川听后,气不打一处来,宋哲越是这样,就越是刺激灵魂。
大喊一声,“混账!!!”
他不能认同这种轻视之言,咬牙道: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宋哲淡淡道:“晚辈很遗憾。”
“就只是这样?!!!!”
“只能这样了。”
非是宋哲绝情,而是他自觉无此义务。
他们的死是意外,也是武长攸一手策划的结果。
他们曾听当事人亲口承认,最是清楚。
宋无道身在局中,曾间接伤害到他们,并引此为憾。
宋哲身为后人,设法弥补一二,并无不妥。
但这些亡灵杀意汹汹,六亲不认,已经堕为恶灵。
自己绝无可能无底线地包容。
如今武长攸已死,他们无处宣泄,滞留凡间。
自己能够理解,也想试着给这些无辜亡魂带来解脱。
盼他们尘归尘,土归土。
若是不能,宋哲也无愧于心。
“我杀了你!!!!”
武平川身上的亡灵无法接受,声音凄厉,悲鸣直透人心。
伴随着怒号,和宋宁一同出手。
将积蓄的法力爆发出来。
距离最近的武炎烈被吹飞,撞倒在远处的石墙下,人事不省。
深厚的刀气汇成汪洋,朝着宋哲冲去时。
不想另一股巨浪从人潮中传开。
宋哲刚以结界抵御,法力瞬间狂增,碧沧然,海凝香,武贵,以及各门各派的掌门与弟子,都不约而同地集结力量,助他挡下此招。
刀气劈中时,开天辟地的劲力瞬间将这片禁地粉碎破坏。
结界将众人包裹在内,好似被流星轰击。
屏障惊颤动摇,甚是可怕。
但奇妙的是,每个人的心里似乎都很平静,也许是宋哲的话,无形中改变了什么。
让他们第一次,真正选择站在了一起。
……
听着耳边的巨响,陈路和胡万天对上一招,又过了一回合。
修罗族的能耐确实不是盖的。
就算不能发挥全部能力,也比陈路强的不止一点。
或者说,两人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要不是陈路擅长偷奸耍滑,隐蔽躲藏,想必早就被干掉了。
且他的常用招式对胡万天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现在显得十分被动。
“呼……早知道不耍帅了……”
陈路观察战况的同时,也在好奇响声传来的位置发生了什么。
胡万天扫掉飞起的尘埃,道:
“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看来我还真是被小看了。”
陈路抹了把汗,“我只不过是好奇罢了,毕竟他们几家凑在一起,难保不会说说过去,我这人,还是挺八卦的。”
胡万天哼声笑了笑,干脆把几家的恩怨给陈路粗略过了一遍。
陷害,争斗,复活,赎罪。
一切缓缓铺开。
把他听得一愣一愣地:
“我……靠……”
明明讲得也不是很细,可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很悲壮。
真难为宋家能坚守这么多年。
代代奉献,矢志不渝。
只可惜晚节不保,不仅让宋宁毁掉前人付出的所有,更招来灭顶之灾。
真是悲也,命也。
宋哲知道这些,心情可想而知。
不过他那个脾气,硬的跟石头似的。
与魂灵闭关数日。
想必有了自己的打算。
现在无非多走一步。
应该无妨。
但话说回来……
陈路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符纹。
对一直保持沉默的魂灵道:
“你是……碧玉谦?”
魂灵轻轻发光,沉默了好几秒才回话。
“你怎知道?”
陈路差点笑了,“这不明摆着吗?”
宋无道扣下的魂魄和玉琉夏一起封存,不是他还是谁?
碧玉谦之所以一直存在,就是因为他对皇月殇坟墓的变化与危险分布十分清楚。
换句话说,有向导的作用。
这可能也是胡万天这么想抓到他的原因之一。
陈路笑叹两声,“这下好,所有谜团都解开了。”
“能和几百年的前辈站在一起,我也算个人物了。”
碧玉谦自嘲道:“什么前辈,我只是个做错事的小人罢了。”
陈路叹道:“我是没资格评论你们啦,可我怎么听,都是武长攸害的你们。”
“你俩被他算计,倒把所有罪都揽在自己头上算怎么回事?摊账也不是这个摊法。”
“不过说真的,我对你俩后来办的事,心里头怀有敬意,真的,纯爷们。”
陈路不像别人,满口之乎者也的道理。
大大咧咧地,倒更显得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