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朝哪代,封建王朝六部中的礼部,一直有一个下辖的产业比较灰色。
这也就是教坊司。
教坊司从唐朝时就已经有了。
教坊司属于礼乐部门,主要负责皇家宴会,祭祀,重要礼仪活动的演奏工作,瓜上一本写宋朝的诗也有提及。
在名称上,教坊司里的人被称为官伎,此处不限男女。
她(他)们的来源,有战犯的家小,有俘虏的他国百姓,有犯错的官眷。
唐宋两朝,官伎招待的都是皇族人,再到高官,以及跟上面两种权贵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巨贾。
相对而言,唐宋两代的教坊司更倾向于搞艺术多一些,无事研习曲乐,有事宫中献艺。
起码明面上,唐宋两朝教坊司的人,卖艺不卖身。
但教坊司在明朝这里就变味了。
教坊司里面的人,被朝廷拿来为朝廷创收。
官伎,从此变成了官女支。
洪武年间,南京城聚宝门外,林林总总的开设了十数家官办的花楼,这些花楼的名字在如今的史书中仍有记载,极尽浓艳之名词。
坊间管这一带叫做——花月春江十四楼。
不到二十里秦淮河,竟然就有十四座官办花楼,在当时,这一带可以说是南京人间烟火最为繁盛之地,两岸皆为彩楼河房,一到晚上,便有数不清的华灯映在河面之上,一片星河灿烂。
洪武年间,鼎鼎大名的南京十六楼:
清江楼、鹤鸣楼、醉仙楼、集贤楼、乐民楼、南市楼、北市楼、轻烟楼、翠柳楼、梅妍楼、澹粉楼、讴歌楼、鼓腹楼、叫佛楼、来宾楼、重译楼。
前面十四楼是中外来宾都接待。
后面的来宾楼、重译楼专门招待外国使节。
永乐时期,因为万国来朝,所以南京十六楼更是海外宾客满堂,生意兴隆。
有趣的是,十六楼的这些从业人员,按朱元璋的最初的设想,只对民间开放,意欲收割一波有钱人的兜里银钱。
当时的《大明律》和《御制大诰》中都有明确规定:
——凡大明官员,上到六部尚书,下到官府捕吏,均不可嫖宿娼妓,如官员嫖娼被抓,要处以廷仗六十的刑罚。
但实际上呢,去花楼的全是官员。
特别是明初,刚刚乱世结束,新朝初建,真正有钱的人压根不敢露富。
花楼开起来,就是每天都在花钱,没人去当然是不行的。
最终还是得靠那些有点身家背景的官员们去消费。
法律上规定不允许去的这些官员最爱去,国内也只有他们有财力可去,而且他们可以打着吃喝的名义行别的勾当。
朱元璋当时为了创收,即便律法规定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官员去楼里消费,甚至还给钞让他们公款消费。
有了官员们带动,很快十六楼的名声就打出去了。宾客满盈。
从朱元璋的角度来说,官员们去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以后小辫子一抓一个准,随时可以找茬。这种做法用现在的说法就是钓鱼执法。
在纵容官员们去花楼的同时,朱元璋的表面功夫还是做的。
明廷的禁令不断重申,三番五次的强调不许官员嫖宿娼妓。
历朝历代皇帝对官员们洁身自好的要求一直都有,大家也都很懂。
反正就是你说你的,我干我的。
大家都基于法不责众的心态,也有拍皇帝马屁的执行力,齐心协力的把十六楼捧了起来。
发展到后来,就很不得了了。
百官下朝后必然成群结队地去狎妓饮宴,蔚为壮观。
洪武中后期朱元璋教孙子都来不及,没有精力去管这个。
建文帝上位以后,笼络文官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下力气去管?
到了朱棣这里,爱好是打仗,打仗烧钱,十六楼也是朝廷的一项稳定收入,他压根不会去动朝廷的钱袋子。而且,后期迁都,眼不见为净,也根本不会管。
朱高炽登基时间太短,还没管到就挂了。
于是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四朝娼妓这个行业发展壮大,俨然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非但是教坊司官办十六楼兴盛不衰,就连民间的花楼也赶上了政策宽松的春风,开始生根发芽,逐步发展,且颇具规模。
到朱瞻基接手的时候,百官对从业人员跟声色场所的爱好开始失控了。
宣德年间,都察院的三位御史,严皑,方鼎,何珪,在妓院中饮酒狎妓,玩乐无度,忘乎所以,连早朝也不上了。
而且是整整四天没有上早朝。
这三位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御史不上朝也就算了,他们一没告病,二没丁忧,三没请假。
而是毫不客气地给朱瞻基来了一场毫无通知的集体旷工。
一般当领导的当得好的,对于属下的爱好或者下班后的生活,不会干涉。
这几位御史,上班的时候只要正点打卡正点下班,朱瞻基不可能有太大的反应。
可这已经耽误了上班,领导还是皇帝。
这妥妥的就是藐视皇权。
当时的朱瞻基已经登基四年了。
一开始的踌躇满志到后面发现皇帝并不好当且整天受气,到这次被踩到脸上的羞辱戳中了肺管子的朱瞻基震怒。
着锦衣卫将这三人拿回,让他们带枷上朝,以此谢罪。
自古帝王降罪,从不降于言官御史之流。
朱瞻基算是开了御史带枷上朝的先河。
处理完这三位御史,不久之后,地方上又传出消息,皇帝派到湖广一带巡抚的御史赵伦,下到地方,被当地发达的娼妓业所吸引,整日宿醉青楼,和多名妓女通奸。
朱瞻基查实赵伦的罪证之后,怒不可遏,将这位御史一撸到底,发配到了辽东戍边。
这两起案件的发生,无疑给朱瞻基敲响了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