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吟玉第三个上马车。
她弯腰钻进宽敞的马车里,三排座位,一排容纳三人也绰绰有余。
她轻扫一眼坐在一排的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有些迟疑,不知该坐在哪里。
老夫人往旁边挪了挪,拍拍两人中间的位置。
“囡囡来这里坐。”
老夫人的声音很慈爱,脸上也带着几分怜惜。
与方才在王府里与王爷对峙时的铿锵有力的模样大相径庭。
程吟玉便坐了过去,有些拘谨地将手放在双膝上。
老夫人立刻搂住她的肩膀,略显浑浊的眼睛闪烁着泪光,不停地打量着她。
“我家囡囡长得可真是貌美。”
世子夫人也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囡囡真乖。”
她们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激动的心情,只能不停地夸赞她。
程吟玉反而放松了一些,她们都是她的家人,从今天开始,她也有家了。
不多时,程疆和程和光也上了马车,分坐两侧。
程疆扬声道:“出发!”
马车辘辘声有些湿润黏腻,车帘也飘了起来。
程吟玉不经意地看向窗外,不由得怔了下。
顾行舟还站在原地,她看不到他的神色,只知道他的周身萦绕着怒气与哀伤。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睛。
平心而论,顾行舟对她很好很好,给她独宠的殊荣,日日恩宠不断。
可是福兮祸之所伏,这份宠爱也为她招来杀身之祸。
见她神色不对,老夫人问:“囡囡后悔了?”
此言一出,一车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各个神色紧张。
程吟玉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庆幸,若是继续留在这里,不知什么时候便悄无声息地死了。”
老夫人也有些后怕:“幸好我们来得及时,不然见到的便是……”
她说不下去了,哽咽着拿起手帕擦眼泪。
程疆问:“囡囡可知那名女子的身份?”
程吟玉点点头:“是王爷的侧妃,名唤林缨,她被禁足许久,我只见过她一面,不过她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
程疆面容冷峻地点点头,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上。
不管是何种原因,敢动他的女儿,他就要她的全家陪葬!
程吟玉咬了下唇,酝酿片刻,轻声开口。
“爹爹两次救我于水火之中,我还未答谢爹爹的救命之恩。”
她鼓足了勇气才喊出这一声“爹爹”,声线又轻又柔。
程疆完全没有听到她后面说的话,整副心神都被“爹爹”两个字占据。
向来面容冷峻的男人激动地望着她,问:“你唤我什么?”
他以为等女儿改口,至少要等四五日,猝不及防听到她喊“爹爹”,如听天籁。
叫出第一声之后,第二声便容易多了。
程吟玉笑盈盈道:“爹爹。”
老夫人迫不及待地问:“囡囡,你该叫我什么?”
程吟玉看向这位面容慈爱的老人,笑道:“祖母。”
“诶!”
老夫人立刻答应了一声,激动道:“还能听到囡囡唤我祖母,让我下一刻死了也值了!”
程吟玉蹙眉道:“祖母若是再说这样的话,那我以后便不叫了。”
老夫人哽咽道:“好好好,为了我家囡囡,祖母活到一百岁!”
齐氏期待地望着女儿。
母女连心,程吟玉感知到了她的想法,自然不会厚此薄彼,甜甜地唤了一声“娘亲”。
齐氏神色动容,立刻将她紧紧地搂到怀里。
失而复得的喜悦在这一刻终于化为泪水,尽情地涌了出来。
另一侧的程和光自我介绍道:“我是你的哥哥,名叫程和光。”
程吟玉柔声唤道:“哥哥。”
程和光也心满意足起来。
他们兄妹俩相差三岁,妹妹出生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
他始终记得母亲孕中时,自己常常念叨着要一个妹妹。
后来妹妹出生,他只来得及看一眼便被祖父丢弃了。
老夫人也提到了信国公。
“回到国公府之后,囡囡不必理会他和二房那一家子,他们就是将你弄丢的罪魁祸首!”
程吟玉有些怔愣,她记得当初沉霄讲过,信国公觉得她是不祥之兆,所以狠心将她丢弃了,原来其中还牵扯到二房?
她正想细问,马车停了下来。
秦王府和信国公府相距不远,只花了一刻钟的工夫便到了。
老夫人道:“此事说来话长,今日是个好日子,不提这些晦气的人了,咱们先进府,过两日祖母再与你细讲。”
程吟玉乖巧应是。
走下马车,她抬头看了一眼,信国公府的匾额在雨水的浸润下愈发熠熠生辉。
远远瞧着,整座信国公府堪称气势恢宏。
踏入府门,反而是另一番景象,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颇有几分江南风韵。
老夫人道:“咱们的老家在江南陵州,所以府上便是按照江南的建筑风格修葺的。”
程吟玉四处打量着,点点头。
国公府占地颇大,也要坐轿。
一刻钟后,轿子停在一个名为明珠院的院子。
这是老夫人特意让人改的院名,囡囡便是她的掌上明珠,唯有囡囡能配上明珠院。
程吟玉听了这个解释,心头一热。
她的家人真的很爱她,哪怕前十五年素未谋面,哪怕她曾是红绡楼的花魁,哪怕她曾是秦王的侍妾。
她们丝毫不在意她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想拼尽全力给她最好的一切。
进了院子,更是处处富丽堂皇。
连地上摆着的花盆都是名贵的,遑论那一盆盆价值连城的花。
程吟玉已经目不暇接了,等进了房中,更是咂舌。
绫罗绸缎不要钱一般摆了两箱笼,金簪玉钗堆在梳妆台上,每个抽屉都塞的满满当当。
那架拔步床更是精致,更别提上面铺着的柔软粉色褥面,像是蜀绣。
程吟玉已经眼花了,没敢再看别的,怕自己呼吸不畅。
秦王府里的好东西已经够多了,她以为自己已经见过世面了,没想到信国公府竟然更胜一筹。
不过想来也是,信国公府至少百年底蕴,哪是一个刚开府三四年的王爷能比的?
正出着神,老夫人忽然亲自打开了那一排紫檀木衣橱,程吟玉被声响吸引,下意识看了过去。
衣橱里,各色襦裙分门别类地挂在上头,至少有上百件,看得她眼花缭乱。
不必细看,程吟玉也知道这些衣裳全都价值不菲。
老夫人期待地问:“一会儿沐浴之后,囡囡想穿哪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