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顾行舟从宫里出来。
沉霄毕恭毕敬地询问:“王爷,咱们去哪儿?”
今日无事,他猜测王爷会去曲江别院。
没想到他却说道:“红绡楼。”
沉霄顿时愣住,难不成,王爷要在红绡楼再找一位夫人?
红绡楼走了一个善琵琶的牡丹姑娘,又出了个善舞的迎春姑娘,一时风头无两。
他默默地想,只是不知那迎春姑娘能不能入得了王爷的眼了。
一路走出宫去,顾行舟忽然停下脚步看向某个方位,沉霄也赶紧跟着站住,顺着王爷的视线看去。
不远处有道骑在马上的昂扬身影,头发高高束起,长长的红色绸带随风翻飞,端的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竟是王爷的伴读百里景明。
“王爷!”
百里景明显然也瞧见了他们,立刻翻身下马,满脸的爽朗笑意,朝顾行舟拱了拱手。
顾行舟眼里罕见地浮现出几分笑意,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从顾行舟六岁开始,百里景明便是他的伴读了,十余年的情谊,对他来说,百里景明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三年前,百里景明随父亲去地方赴任,没想到这么快便回来了。
他上下打量百里景明一番,三年前十五岁的稚嫩小少年几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足以与他并肩的男人。
顾行舟欣慰地拍拍他的肩,颇有一种吾家弟弟初长成的感觉。
百里景明笑道:“就晌午,我爹进宫述职了,我不想去,听说你在宫里,索性就在这等着了,嘿,真叫我给等着了!”
话倒是还和从前一样多。
顾行舟道:“既然已经见了本王,你便回去吧,一路风尘仆仆,一定累了。”
百里景明啧了一声:“王爷怎么还小看我呢,我今晚舍命陪君子!你现在准备去哪?我跟你走!”
顾行舟道:“红绡楼。”
百里景明惊讶地张大嘴巴,好半晌才说:“你、你不是不近女色吗?”
他泫然欲泣道:“王爷,短短三年,你变得让我陌生。”
顾行舟淡淡瞥他一眼,百里景明马上不敢再造次了,三年不见,王爷威严日盛,他竟觉得头皮发麻。
“走吧。”顾行舟翻身上马。
百里景明问:“真去啊?你不是诓我?”
顾行舟懒得再和他废话,一夹马腹,在官道上驰骋起来。
红绡楼离皇宫不远,略走两条街便到了。
顾行舟下了马,坦然地往里走去。
见他真的要进去,百里景明怕了,赶紧拉住他。
“王爷,那啥,我就不跟你进去了,我去对面喝杯茶,你完事叫我一声。”
他还没娶喜欢的姑娘呢,不能就这样把自己的清白交代在这了。
顾行舟淡然道:“本王是来取东西的。”
取东西,不早说!
百里景明清清嗓子:“那我陪你进去吧,到时候你得给我证明啊,我可什么都没干。”
顾行舟不动声色地打探:“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啊?”百里景明望天,“王爷说什么,风有些大,我没听清。”
见他不欲多谈,顾行舟便也没再问,抬脚进了红绡楼。
一瞬间,浓重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他皱眉屏住呼吸,环视一圈。
孙妈妈得了龟公的禀报,带着迎春着急忙慌地从楼上下来,赔笑道:“王爷来了!”
李昆满身血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一看见这个活阎王便发怵。
迎春却不怕,对她来说,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上次王爷一掷千金为牡丹赎身,凭着她的才貌,自然也可以!
于是她扭着身子娇笑着上前,媚声道:“王爷可算是来了,让奴家好等。”
顾行舟拧眉睨她一眼,又越过她看向孙妈妈,神色不耐道:“去将牡丹的琵琶拿来。”
迎春笑容一僵,探出的手伸在半空中,到底还是没敢落在男人的胸膛上。
孙妈妈愣了愣,牡丹的琵琶?
这哪是牡丹的琵琶,分明是她花重金打造的琵琶!
见她不动,顾行舟微眯着眼睛,问:“你是想让本王亲自去找?”
孙妈妈自然不敢,看来这牡丹在王爷这里是真得宠,连琵琶都亲自来取。
她赔笑道:“王爷稍坐,这就去取。”
她给迎春使眼色,迎春咬牙当没看见,错过这次机会,不知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想到牡丹假清高的模样,迎春有样学样,福了福身道:“奴家方才冒犯王爷,王爷见谅。”
顾行舟还是没理她,百里景明默默看戏,没忍住噗嗤一笑。
迎春脸皮厚,不怕被笑,转念又计上心来。
“奴家与牡丹曾是闺中密友,奴家斗胆问王爷,牡丹如今可好?”
“闺中密友?”顾行舟终于施舍给她一句话,“没听她提过。”
见说这个有用,迎春眼睛一亮,又哀哀戚戚地垂下头,轻声道:“牡丹自然是不会提的,她一直都是这样冷心冷情的性子,奴家早就习惯了。”
“冷心冷情?”
他的语气辨不出喜怒,迎春有些摸不准,斟酌道:“因着孙妈妈偏爱她的缘故,她渐渐孤傲起来,早就忘了昔日的姐妹情分。”
顾行舟还没说话,百里景明抢先出声:“我看你也忘了,说人家的坏话说的头头是道,哪还顾及什么姐妹情?”
迎春神色一僵,微微抬眸,便见顾行舟嘲讽地望着她,显然拿她当个笑话看。
不远处的孙妈妈见势头不对,连忙捧着琴盒过来了。
“王爷,琵琶找来了!”她亲自打开琴盒。
顾行舟随意瞥了一眼,他还以为是什么好琵琶,没想到如此普通。
他示意沉霄接过来,一刻也不再多待,扭头便走。
孙妈妈顿时手上一空,心疼地看着琵琶被带走,却一句话也没敢多说,这可是她花了一百两银子精心打造的啊!
迎春将手里的帕子捏得皱巴巴的,眼里像是淬了毒。
等着瞧吧,以后她一定比牡丹过得好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