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樱临走之前,程吟玉塞给她几两碎银。
既然弟妹寄养在姑母家,她的月例银子肯定是要交给姑母的,身上定然没有什么银子。
丹樱不肯收,程吟玉皱眉道:“你若是不收,走出这扇门便不用回来了。”
她苦涩一笑,她倒是宁愿被赶出去,不然总有一日要害夫人。
原本她是王府书房里的奉茶侍女,刚开始侍奉时,她满心忐忑,生怕出错,可最后还是出了错。
那日她准备端茶进书房,被廊下的石块绊了一跤,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王爷心爱的墨玉茶盏。
若是被王爷知晓,她定会挨板子,六神无主之际,何侧妃过来了,见她哭得可怜,递来帕子细细询问。
她不敢隐瞒,照实说了。
何侧妃叹道:“真是难为你了,我替你端进去吧,一会儿我跟王爷说,是我打碎的。”
那日她胆战心惊地过了一日,没想到无事发生,自然对何侧妃心怀感激。
所以,后来侧妃向她探听王爷的消息,她也会透露一二,以作报答。
未曾想过,等她被派来服侍夫人时,何侧妃竟亲自来找她,让她帮她做事。
她自然是不情愿的,一仆不侍二主,既然她即将是夫人的丫鬟,旁人的话自然是不能听的。
丹樱以为何侧妃不会为难,毕竟她在王府里是再温和不过的脾气,没想到她竟冷笑一声,将弟妹的长命锁扔到她脚下。
“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了你的弟妹考虑,丹樱,我希望你是个识大体的人。”
“还有,别想和王爷或是你的新主子告密。王爷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知晓你和我说过那么多事情,你还活得成吗?你活不成了,你弟妹的命便也没了。”
她没有选择。
丹樱心里五味杂陈,收下夫人给的银子,低低道了声谢。
“快回去吧。”程吟玉朝她摆摆手。
丹樱步伐沉重地离开了。
程吟玉望着丹樱的背影,叹道:“真是可怜。”
她也曾是个可怜人,为给弟弟治病,被爹娘卖到青楼。
既然遇到了这种事,能帮一把便帮一把吧,就当是在帮从前的自己。
见夫人忽的变得消沉起来,青荷有心哄她高兴:“夫人,离叶嬷嬷过来还有好一会儿呢,奴婢陪您去锦鲤池赏鱼吧,听说多了好多小鱼呢。”
程吟玉摇摇头,回房了。
青荷搀着她坐下,程吟玉顿了顿,发现自己坐的是贵妃榻,登时站起身。
“夫人?”青荷不解地望着她。
程吟玉垂下眼睛,低声说:“我、我早膳吃多了,想在屋里走走。”
都怪王爷说什么劳什子的贵妃榻,弄得她都不敢坐了!
她越看越觉得碍眼,问:“库房里可有屏风?”
青荷仔细想了想:“是有一架,夫人想放在哪里?”
程吟玉指指贵妃榻:“把这张榻挡上,现在就让人搬过来。”
见她着急,青荷马上说道:“奴婢这就去开库房。”
走出门去,差点撞上叶嬷嬷。
叶嬷嬷皱眉看着她:“着急忙慌的,去哪?”
青荷吐吐舌,笑嘻嘻道:“夫人让我搬屏风,叶嬷嬷,我去了!”
她一阵风似的跑远,叶嬷嬷摇摇头。
刚巧程吟玉迎了出来,叶嬷嬷道:“夫人别太随和了,青荷越发没规矩,她是我教出来的,我的老脸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程吟玉笑道:“无妨的,我就喜欢她活泼的性子,若是像丹樱一样沉闷,我真不知道该和谁说话了。”
见她这样说,叶嬷嬷便也不劝了,青荷能遇上这样的好主子,是她的造化。
“不过,怎么没瞅见丹樱?”叶嬷嬷左右看看。
程吟玉便是一叹:“她的妹妹病了,我准她一日假,让她回家了。”
叶嬷嬷神色动容道:“夫人真是心善。”
不管是笼络人心还是真心实意,能做到这份上都实属不易。
程吟玉摇头道:“什么善不善的,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她扶着叶嬷嬷坐下,问:“嬷嬷今日讲什么?”
见她轻轻揭过此事,丝毫没放在心上,叶嬷嬷反而信她是真心实意了,只是这善心不可常有,不然便会害了自己。
叶嬷嬷提点道:“您是主子,主子对下人心善,是体恤,只是还需恩威并施,方能笼络人心。”
程吟玉不解道:“我让她回家去,难道错了吗?”
叶嬷嬷含笑道:“自然没错,若是换个人跟您告假,您还会答应吗?”
程吟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丹樱一样守规矩,他若是撒谎,你当如何?”
程吟玉咬唇思量片刻,没说话。
叶嬷嬷拍拍她的手:“今日我便教你驭下之术吧。”
足足讲了一个时辰,程吟玉受益良多。
恭恭敬敬地送走叶嬷嬷,青荷进来了,笑盈盈地问:“夫人,屏风就在门外,现在便放进来吗?”
程吟玉一眼都不想再看贵妃榻了,连忙点头。
不多时,四个侍卫合力抬着一架屏风进来了。
程吟玉细细欣赏一番,紫檀木的底座,上头绣着鱼戏莲叶间,颇有情趣,与厢房相得益彰。
这倒是次要的,她离远了看了一眼,刚好挡住整张贵妃榻,屏风影影绰绰的,瞧不清楚。
她甚是满意,终于不用再整日面对贵妃榻了。
青荷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放上屏风之后,屋里挤了些,又挡住了窗牖,瞧着也暗了不少。
她不解地问:“夫人,您怎么非要放架屏风?”
程吟玉张了张口,无从解释,只得说道:“我乐意!”
青荷挠挠头,行吧,夫人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