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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推开房门伸手请我入内,我踏进门槛,两扇门在我身后被轻轻带上。

第一眼我便瞧见了正伏案写作的四皇子,他低着头,脸上一副认真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在意我的到来。

我站在原地,没有再移动。望着四皇子冷峻的侧脸,我暗暗解着这份相思。“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他也是想我的吧。所以,今晚我必须来。

“过来磨墨。”四皇子终于出声,却没有抬头看我,依然认真地写着。

他约我见面,如今我来了,他倒无事人似的。不过他是皇子,总要装一装清高。罢了,我不与他计较这个,脱了斗篷,乖乖地走到他身边,拿起墨条磨起墨来。

四皇子的书法苍穹潇洒,就犹如他的剑法一样。只是,那字迹里我好些认不得,心里怎么读也读不连贯。

“见了?”四皇子突兀地问了两个字,打破了寂静,却仍是未抬头。

我定了定神,“是,见了。”

“问了?”

“是,问了。”

“如何?”

“什么?”他就不能问明白点儿吗?两个字两个字的蹦,我怎么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如何了。

“还要不要放人?”

“放,当然要放!”

“啪!”四皇子将笔丢在已写了满页的纸上,染了一滩墨水,坏了整张纸。他终于仰起头看我,眼里含着微怒,“你不可理喻。”

“四皇子觉得我哪里不可理喻?”我心里镇定非常,坦然问道。

四皇子站起身,倏然在我面前洒下了一道阴影。他低头看着我,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既是问清楚了,哪还有纵容坏人的道理。”

我轻轻摇了摇头,“柳儿不是坏人,她只是被坏人利用的棋子。”

四皇子目光炯炯,“你都猜到了?”

我仍是摇了摇头,笑道:“不是四皇子要告诉我的么?”

四皇子似乎也想弯起嘴角回应我,却只轻扯了扯,终是没有笑出来。

“大娘一直不喜欢我,只是我不曾想到她会狠心至此,真正在背后指使下药的人就是她吧。”虽说在牢房时才想到这一层,但现在我已平静下来。

“那吴仕才虽不承认作为中间人传递消息,如意楼的老鸨却是招了个清清楚楚,将军府里的刘管家许了她一千银铤让她办成此事。那刘管家背后指使之人,不难猜度。”

我低头继续磨墨,只是禁不住将墨条磨得快了些。

四皇子见我低头不语,继续道:“也许,那日宴席上是我对你的态度让洛夫人心中产生了担忧的事儿。”

听他这样一说,我忍不住想逗一逗他,挑明道:“四皇子是指你喜欢我的事儿吗?”

闻言,四皇子有些不自然地望向别处,又坐回座位,揉了刚才被污了的纸,重新铺好一张,继续写。只是下了几次笔,都没有写出一个字来。

看他有些窘迫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磨墨!”四皇子有些懊恼地斥声道。

“是。”我赶紧收敛,应着是。

“总之,你以后当心些。”

见他还是无从下笔的样儿,我继续揶揄道:“四皇子不喜欢我,不接近我就成了,那我也就不用当心了。”

四皇子胸中似乎已积攒了怒气,他脊背直了直,握笔的手也紧了紧,却忽又松开,站起了身。他转身突然靠近我,嘴角勾起一丝亦邪亦冷的笑。

我惊得后退,他却一把握住我的腰身往他身前一拉,冷厉地道:“不可能。”

刚才明明是我占上风的,只一眨眼他已占得主动。我有些怯生生地问道:“什么不可能?”

“让我不喜欢你,不可能!”

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干脆,我竟有些不好意思了。此时他的气息萦绕在我周围,令我耳根发热起来。

“四皇子若真的这般喜欢我,那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好不好?放了柳儿,怎么样?”我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四皇子脸上骤然一僵,轻轻把我推了开来,重新坐到椅子上,继续写他未写完的东西。

虽然我问出这话有点煞风景,但我想着趁他情迷的时候求他,也许他就答应了。可君意难测,四皇子的头脑保持得还是相当清醒的。

“一个要污了你清白的人,你还是要替她求情?”四皇子冷冷地开口道,下笔的力道明显比刚才重了些。

“你我皆知,柳儿只是被利用而已。若是追根究底,那也是大娘的罪过,与柳儿无关。若是论我的清白,四皇子没做,我自然是清白的,更是与柳儿无关。”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继续道,“四皇子不觉得你我很是有缘么?而且我觉得我很幸运,正巧碰到了四皇子这样的正人君子,顾我清白,护我周全。”

我瞥见四皇子的嘴角轻轻勾起,看来他很受用我给他戴的高帽。

“正人君子?”他的声调却是有些异样,“如果我告诉你,我做了,你还会说我是正人君子么?”

“啊?”手里的墨条不小心摔到地上,溅了一片的墨汁。

四皇子瞧了瞧有些呆滞的我,语气冷冽,“怎么?难以接受?”

我是难以置信,盯着他,我结结巴巴地问道:“你当真......当真......?”

四皇子站起身又逼近我,“自然当真。”

我想要逃开,却被他一把揽住,禁锢在跟前。四皇子深邃的双眼里慢慢升起了清晰可见的欲望,他的声音也添了一丝蛊惑,“哪个男人抵得住那种引诱。我,也不例外。”

可他当初明明告诉我他靠自己的定力把持住了,如今却说他也抵不住引诱。

我无措地盯着他,却发现一抹得逞的神色在他眼里一闪而过。我立时反应过来,打掉他禁锢我的双手,羞怒道:“你骗我!”

四皇子压了压那股情欲,转身离我稍远了些。转身的那一刻,我瞥见他已发红的耳根,却听他淡淡地说道:“如果不是将你暂时弄晕,也许我的定力确实不够。”

“我也就罢了,若是别的女人这么引诱你,你的定力怕也是不够!”不知怎的,我竟有些生气。

四皇子轻笑起来,只看着我不说话。

“你笑什么?”我更恼怒。

四皇子收了笑容,用一种认真的神情看我,“只有你,有这种机会。”

他这一句话立时将我的恼怒化为无形,我心里偷偷乐着,脸上却持着严肃,“我才不会再干那种事。”说完,捡起墨条继续磨墨。

四皇子也踱回到桌前,执起笔,写下了两个字。看着纸上那两个字,他轻声说道:“你写给我的那二字倒也是事实。”

他又是要磕碜我吗?这人忒小心眼了吧,人家不是已经道过谦了吗!我夺过他手里的笔,将纸上“欺君”二字全部涂黑,怏怏地说道:“你怎么这么爱记仇?”

四皇子冷扫了我一眼,显然不高兴我这么说他。我服个软,再次向他道歉:“对不起,当时我考虑欠妥了。是我不对,害你生气,害你动了伤口。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我突然想起,便要扯他的衣袖查看,但他的伤在上膀处,扯来扯去怎么也看不见。

“已经没有大碍了。”四皇子看我手忙脚乱的样儿,有些无奈地苦笑。

“真的?我看看。”当初清风描述得好像挺严重。

四皇子往我面前站了站,仰了仰头,露出脖子下的盘扣。

我咽了口吐沫,要看四皇子的伤就得脱掉他的外衣,我犹豫着没有抬手。

“怎么?不是要看我的伤么?”

气氛有些异样,脸有些烧,我迟疑地抬起手。不敢看四皇子的脸,我将视线集中在第一枚盘扣上,努力控制着手不发抖。

“你可知——”

“嗯?”得救了!我放下迟迟未动的手,后撤两步,假装是要认真听四皇子说话。

四皇子也不再勉强我,接着说道:“你可知,我是如何向父皇和母妃回禀你我在如意楼的事情?”

是啊,这个疑惑我一直存着。别人都只知圣旨所言,可具体的过程怎样,只有四皇子这个编纂者最清楚。

见我双眼问号地盯着,四皇子却转了头躲开我的视线,“其实,过程我都是如实回禀,唯有一点,我撒了谎。”

我咽了口吐沫,“哪一点?”

四皇子含着一种霸道的眼神与我对视,“你,已经是我的人。那晚,我把持不住,要了你。”

我呆了两秒,眨巴下眼睛,有点不可思议地道:“你的意思是,皇上和雎妃娘娘一直以为你和我已经——已经——”我是再说不下去了,脸上已经羞红一片。

四皇子露出一丝羞赧的得意,“不只父皇和母妃,我想只要是知道你被下了媚药的人都会如此认定。”

我恍然明白,怪不得炫儿和柳儿都如此认为。我又一细想,双眼忍不住瞪大,震惊道:“那,清风也是这么认定的了?”

四皇子只轻点了点头,对我震惊的样子不以为意,拿起笔在纸上又写起了什么。

我依然震惊不减,“那,大娘也是这么认为了?”

“圣旨一下,她也猜得七八分。而且她稍一打探,自然知道如意楼当晚的情况。只是,你和我两人之间的这种事情,外人也只得凭表象推测了。”

“表象?这不是四皇子故意让人看到的表象么?”他大张旗鼓地让清风审讯如意楼的人,任谁也会以为我已失了身。

“是。”四皇子定定地看着我,“所以,你已注定是我的人。”

看着他笃定的神情,听着他霸道的语气,我心里充斥着甘甜,也含了无奈。不止这些作为,后来赏赐我的那道圣旨应该也是四皇子求下来的,不仅让有些人认为我已是四皇子一党的人,比如二皇子;也让有些人认为我和四皇子已有了夫妻之实,比如大夫人。

“四皇子如此费尽心机,值得么?”我不禁问道。

他眼里含着坚定,“我说过,于你,随心而为。”

我望着他,心里忽然窜出一个念头,他想得到我,是因为对我的情意,还是为了满足他想要什么便有什么的欲念?亦或者,是其他不为我所知的原因?

我挥去这莫名而来的思绪,低头见四皇子在纸的右半边已写下三个字——洛碧尘。

四皇子看着我的名字,淡言道:“我听清风说,虽然你不通晓欧阳询书法,但字写得还算清秀端正。可那日你写给我的信——”四皇子似乎回想起那两个字,嫌弃地摇了摇头,“为何要用左手写就?当时清风还好一顿为你辩解说那不是你所写。”

我心虚地挠了挠耳根,扯谎道:“那日我的右手练剑练酸了,握不得笔,只好用左手代笔了。”

四皇子点了点头,看样子是接受我这个解释了。谁知,他将笔向我一递,“现在手不酸,左边的,你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