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李羿在牢中见到了满心愤恨的小叶子,感觉她已经被仇恨吞没,于是修改了计划。那么接下来咱们就一起看看他打算怎么办。
李羿的计划在当天就开始施行,留墨轩的姑娘们开始四处传唱小曲,之后又走上街头,在人多的路边传唱,漂亮的姑娘本就容易吸引眼球,再配合上口的小曲小叶儿的故事很快就被青安城的百姓知晓。
传唱三天之后又有人开始传播小叶儿这几年的悲惨遭遇,有之前的小曲作铺垫,人们很快就开始同情这苦命的姑娘,再加上特意的引导和煽动。
七天之后,青安城的百姓都觉得小叶儿冤枉,本来弱势一方就容易搏来同情,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县令大人有失公道。
之后常在留墨轩簇拥风雅的那帮读书人开始有了动作,研究大魏律法和以往的案件,试图找出更好的处理办法。待到第十天正午,在百姓的不满声中,在一众书生的注视中,李羿出手了。
李羿来到县衙门口,当街敲响鸣冤鼓,引来百姓围观,随后正直立于县衙牌匾之下,衙役很快就出来了,冷眼看着李羿质问道:“你是何人,何事敲鼓鸣冤?”
李羿不卑不亢朗声道:“我乃青安一读书人,姓李名羿,听闻有冤案,但却无人敢问,无人敢管,心中不平,特来问问这青安县中可有青天为百姓主持公道!”
衙役见李羿正气十足便问道:“你说的哪个案子?”
“绣娘叶儿当街行凶案!”
衙役自然知道最近小叶子的案子传得沸沸扬扬,处理这件事自然要小心谨慎,于是答道:“在这候着,我去回禀县令大人。”随后前去禀报,很快青安县令就来到了县衙门口。
县令之所以会出门来看,是因他知道这几日的民情是有人特意煽动,只是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又有何目的,当他看到门前看热闹的人群和挺立的李羿便瞬间知晓,此子便是幕后推手,现如今走到台前,定是要在今日了结此事,最关键的是小叶子这件案子可能会涉及到青州的宇文族人,所以不得不重视。
青安县令杨怀本是青州寒门,受益于萧太后的吏治改革,得以入仕为官,这种情况在北魏很常见。初登朝堂的寒门子弟想要进一步走向权力中心除了要做出一番业绩,还要抱团取暖寻找靠山,刚刚亲政的皇帝自然成了他们依附的最佳选择。
开国勋贵和鲜卑旧部已然合流,他们都是改革的反对者;而借改革东风兴起的四大家族和寒门新锐作为改革的受益者自然围绕在皇帝周围。在北魏朝堂上,四大家族,开国勋贵,鲜卑旧部以及寒门新锐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上演。但四股势力的关系很微妙,权力的蛋糕就这么大,你吃的多,我自然吃的少,所以四大家族与寒门新锐之间常有摩擦,同样开国勋贵和鲜卑旧部亦是如此。
萧太后听政期间就是利用裁判员的身份稳住了朝政,拓跋俊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当裁判,但他的政治手腕还不如萧太后,所以这偏架没拉明白才会引发内乱。在平叛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四大家族自然受到了皇帝的倚重,同阵营的寒门新锐们看着眼红,也气在心里,他们若是有钱有粮有兵,肯定不会让四大家族独占鳌头!
县令杨怀看向李羿开口道:“李羿?你是何出身?又为何要为她人鸣冤?”李羿行礼道:“一介布衣,平头百姓无有出身。至于大人问我为何帮小叶子鸣冤,身为读书人,养一身浩然正气,遇事不平,怎能不明?”
杨县令审视着李羿再次发问:“此案人证物证齐全,她本人也是供认不讳,何来冤屈?”李羿用手扫过围观的百姓问道:“杨大人,现如今全青安城的人都知道小叶子有冤屈,这民心民意,难道杨大人高高在上,对此毫不知情?”
“如此说来,这些时日煽动百姓的就是你了?”“民心所向可是一人能动?若无冤屈为何民心会倾向一处?杨大人,难道没有听说过公道自在人心这句话嘛?”杨县令赞许道:“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那我来问你,此案你又想讨个怎样的公道?”
“杨大人此言差矣,非是我李羿想讨个怎样的公道,而是这青安百姓,悠悠众口想为小叶子讨个公道。”杨县令上前一步,向围观的百姓行礼道:“哦,那我倒要问问,诸位青安城的乡亲父老,你们想为小叶子讨个怎样的公道?”
见围观的百姓没有人搭话,杨县令转向李羿问道:“李羿,百姓对此事并无想法啊。”李羿道:“杨大人,方才这么一问,难道没有以权压人的嫌疑?平民百姓怎敢与官府对峙?您这一问,何人敢答?”“你待何如?”
“李羿今日既然敢击响这鸣冤鼓,站在这县衙前,自然就敢为人先!所以今日斗胆要讲出这满城百姓想讲但不敢讲的话,去申那不敢申的冤。只是不知道身为这青安父母官的杨大人可愿为青安百姓申冤。”
李羿特意起高调,为的就是造成一个骑虎难下的局面,杨怀自然知道李羿的用意,但此时他却不能示弱,“为民申冤本官有何不敢!只是小叶子一案本官自认为没有任何纰漏,人证物证,凶器供词确认无误,你所说的冤屈又从何说起?”
李羿言道:“杨大人真敢为民做主?为民申冤?哪怕这件案子会牵扯到世家子弟?”杨怀诧异道:“此案与世家子弟有何关系,李羿你可不要胡乱攀扯!”
李羿笑道:“有没有胡乱攀扯,那得审过才知道。不过还是得问上一句,此案若是牵扯到青州军器局主事宇文田嫡子宇文野,大人您还敢为民申冤么?”李羿说完回头看了看围观的百姓,人群开始议论纷纷,人群当中自然是有李羿安排的托,要煽动民意,全靠自发那是不可能的。
杨怀知道李羿这是又要鼓动民心了,看着向自己投来轻蔑目光的百姓,听着窃窃私语的聒噪,杨怀知道自己着了李羿的道,如今进退两难,一时间不好收场,他开口道:“若是涉及宇文世家子弟,那本官就不便出面,就将此案移交刑部,让刑部来裁定吧。官场踢球了解一下,中国男足要是有这个技术世界杯早就拿下了。
不过杨怀此举也在李羿预料当中,李羿摇头叹息道:“杨大人这是不打算为民申冤了?要把事情推出去?”杨怀一甩衣袖,转身要走,只听李羿叹气道:“罢了,现如今中原之地已没有读圣贤之书,遵圣人教诲的人了!”杨怀停步半转身看向李羿,后者朗声道: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故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皆做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中原大地尽胡虏。望新都,情难抒。
血泪成漆染朱门,黎庶削骨供高户。冤,向谁诉;恨,向谁诉。”
霎时间李羿周身紫气凝聚,围观的百姓都看到那紫气逐渐凝实,如同流水般汇入李羿体内,众人一片哗然,有人说道:“这是传世之作?他作了一首传世之诗!只有传世之作才能凝聚出这种普通人都能看到的才气。”其他声音陆续传出,自然是有人在煽动民意。
杨怀知道这传世之诗的分量,而且李羿刻意在挑拨最为敏感的民族矛盾,阶级矛盾和南朝正朔的问题,自己若不行动,那可就要背负千古骂名!他自问为官一向光明磊落,与民秋毫无犯,为政更是尽心尽责,怎会容忍有人坏他名声,他转过身走向李羿喝道:“庶子意欲何为?”
李羿将紫气纳入体内,随后向杨县令深施一礼道:“请杨大人为叶儿申冤!莫要畏惧世家子弟,重审此案!以堵悠悠众口!再安本县百姓!”“好!李羿,本官今日就重审此案,不过有言在先若是此案没有冤屈,本官可要治你煽动百姓,扰乱公堂的罪!”
“好,一言为定!在此李羿先代叶儿姑娘,代青安百姓谢过杨大人!”杨怀中气十足道一声:“好,升堂!”李羿伸手拦住杨县令去路道:“杨大人,既然是为民申冤,为民请命,李羿斗胆,请杨大人公开重审此案,让咱这青安城的百姓一同做个见证,还叶儿姑娘清白,再证大人英明!”
杨怀扫视围观百姓大声道:“好,就请青安百姓为证!来人啊!抬桌案来,就在这县衙门前,开堂审案!”
上传下达,衙役立刻行动起来,而围观的百姓则是奔走相告,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很快就把县衙门前堵的水泄不通。杨怀之所以敢公开重审此案,原因有二。
第一,他认为在小叶子这件案子上,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能帮小叶子的都帮了,没有偏袒织造局采办,绝对是秉公执法。
第二,即便真的扯上了宇文野,无官无职,他身为县令倒也不惧。论起家世,虽说宇文家是四大家族之一,但宇文野只是宇文家一旁支,杨怀也有门庭,虽不如四大家族的势力,但就此案而言,他有恃无恐。
待到桌案摆好,衙役格出一块空地用作审案,杨县令坐于案前,手中惊堂木啪的一声落下,而后高声道:“升堂!李羿何在?”
李羿走上前行礼道:“草民李羿在此。”“你今日要求公开重审小叶子行凶一案,本官且问你,你有何证据说此案有冤情?”李羿言道:“李羿无有证据。”
“荒唐!你既然没有证据证明此案有冤情,凭什么要求本官重审此案!”“回杨大人,李羿虽无证据,但这青安城的百姓却都是证人,他们都能证明叶儿姑娘有冤情!”
“荒谬!百姓遇事本就同情弱者居多,此番你故意煽动民心,扰乱秩序,逼迫本官重审此案是何居心!”
“李羿并无他心,只求还叶儿姑娘一个清白,”“还她清白,此案证据确凿,她本人也已经认罪伏法,你连证据都没有凭什么说她清白?”“杨大人,连犯人都不提审,您之前审案也是如此?如若这般那小叶子的冤屈可就洗不清了!”“好!本官叫你心服口服!来人啊,带人犯小叶子!”
很快,小叶子被两名衙役押着带到了众人面前,她身着囚服,全身污浊不堪,头发上都满是杂草,脸上更是全无生机,想来这十天在牢中,是吃到了苦头。
李羿仔细观察着小叶子,发现她眼中戾气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有悲伤和不甘,李羿松了一口气,这十天他没有去探望过小叶子,他是特意这么做的,也没有找人关照,为的就是通过牢中的苦难消去小叶子的恨意,不需要全部消除,只要磨灭那股子冲动,让她恢复理智就好。
小叶子跪倒在地上低声道:“民女叶儿见过县令大人。”“叶儿,本官问你,十日前的那晚可是你用随身带的剪刀划伤三人,并且捅瞎了织造局采办王棋的眼睛?”小叶子点了点头,“本官再问你,当巡街的捕快赶到时,你是否仍然在用剪刀捅那王棋?”小叶子还是点头。
“那本官问你,他三人可曾对你有过轻薄之举,或者动手动脚?”小叶子摇了摇头,“好,那本官判你行凶伤人,庭杖一百,发配千里,你可不服?”小叶子抬头看了看杨县令又看了看李羿,低下头有气无力道:“没有不服。”
杨怀看向李羿冷声问道:“李羿,你还有何话要说?”李羿朗声道:“杨大人,案子不是这么审的!”“大胆,你一介平民竟敢指责本官不会审案?”“杨大人,此案诸多疑点为何您一个不问?”杨怀问道:“此案哪里还有疑点?”
李羿朗声道:“疑点一:为何官差到场时叶儿姑娘仍然在捅那采办王棋?”他走到小叶子面前问道:“叶儿姑娘我来问你,你之前可认识那王棋?”
小叶子看向李羿点头道:“认识,原来我曾在青州织造局做过绣娘,在那里见过他。”“那你二人之前可有仇冤?”
小叶子摇了摇头,李羿又问道:“那为何官差到场你还在用剪子捅他?是不是他说什么话或者做了什么事?”小叶子回想起当晚之事愤然道:“他说话侮辱我,骂我是婊子,还满嘴的污言秽语,毁我清白!我恨不得杀了他!”
李羿转身面向县令杨怀,抱拳问道:“请问杨大人,我大魏女子可重声誉清白?”杨怀知道李羿的意思,没好气的答道:“这是废话,自然看重!”“可重于生死?”杨县令叹道:“贞洁烈女比比皆是,自然有很多女子视声誉重过生死。”
“既然如此,若毁女子声誉岂不比杀了她还难受?李羿想问大人面对这种情况,叶儿姑娘身为女子,为自己名节动手伤人可合情理?”
杨怀道:“虽合情理,但下手太重,只是言语之害,不至于将人捅瞎。”“杨大人,方才所说女子重名节之事难道忘了,那是重于生死的东西啊!捅瞎一只眼不算重了!”“荒唐,李羿你少在这里信口开河!”
李羿抱拳道:“要证明李羿是不是信口开河,可将那三个人传上来,问问他们是以何言语败坏叶儿姑娘名节的。”
杨怀略作沉思,李羿借机道:“哦,若是那个采办王棋受伤太重,不便到场,不妨先传唤受伤最轻的人来问话。”杨怀冷声道:“来人啊,传那商贾白福到堂问话。”
不一会儿,那商贾白福到来,见到知县大人立刻跪下行礼道:“小民白福拜见县令大人。”杨怀一拍惊堂木,问道:“白福,本官问你,小叶子用剪刀伤你三人那晚,你们可曾出言侮辱过她!坏了她的名节?”
白福吓得人都在抖,颤声说道:“小人只是在一旁陪笑,没说什么坏话,都是许管家和王采办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李羿一步走到他面前正色问道:“他们是怎么羞辱叶儿姑娘的!你从实说来!不得隐瞒,不得诬陷!”
白福颤抖地看着李羿,不敢再有半点隐瞒,不过真正让他不敢说谎的不是李羿而是另有其人,那人正是柳如云!李羿早先安排如云姐去找那三个混蛋,目的就是恐吓他们,让他们当堂受审时说出全部实情,至于怎么做到的,那就是柳如云的事了。
如云不辱使命,一顿操作过后,小冰剑给这三个人吓得不轻,这个白福更吓得是当场尿了裤子;许管家被如云用冰剑扎的是痛哭流涕,磕头如捣蒜,连连求饶;只有那个采办王棋还好,当场就晕了,等如云用水将他泼醒,直呼大侠饶命,最后就是您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您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总而言之这三货确实是被如云修理得很惨,绝对不敢在公堂上说谎。
白福把事情全都交待出来,包括酒桌上王棋如何提到小叶子,许管家是如何带着二人来到小叶子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又如何拦阻小叶子去路的都说出来了。
堂下一片哗然,他们三人分明就是故意去刁难的,一时间围观的百姓群情激愤,甚至有人直接喊道要处死这三人,这当然不会有人理会。杨县令一拍惊堂木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继续审案,“李羿,既然此事有此种情况,那对小叶子的处罚确有不妥,现在本官重判,小叶子免去流放之罚,只庭杖一百,这样可以了吧。”
李羿抱拳行礼道:“杨大人,此案尚未审完,不能就此了结!”“尚未审完?这不已经水落石出了,哪里还有问题?”李羿言道:“还有疑点!”“还有什么疑点?”李羿说道:“疑点二,为何叶儿姑娘会随身带着剪刀!”“小叶子本就是靠织布裁衣为活计,随身带着剪刀有何不妥?”
李羿笑道:“李羿现在身为留墨轩乐师,以弹琴为活计,可曾随身带着琴?”说完他走到小叶子面前问道:“叶儿姑娘,我且问你,为何要随身带着一把锋利的剪刀?”小叶子低声说道:“防身用的。”李羿故作姿态问道:“防身,为何要防身?可是有什么人要害你?”
小叶子猛一抬头说道:“要害我的人多了,那宇文野要害我,那许员外要害我,那被收买的王虎一伙人更是要害我!这几年我一直提心吊胆得活着,连觉都睡不安稳,要不是处处小心,早就死了!”
李羿让小叶子把这些年的遭遇都说出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听,当小叶子把这些年的辛酸经历全都说出来,围观的百姓都炸了,原来之前流传的歌里说的都是真的,这小叶子的命可真苦!众人议论不止,骂声此起彼伏,民怨已成鼎沸之势。这也难怪,同情弱者和仇视高位都是天性,而无知的百姓又是最容易被煽动的。
杨怀用力一拍惊堂木喝道:“肃静!今日公开重审小叶儿行凶案,对于叶儿之前的遭遇本官也有所耳闻,但是与此案无关,这之前的种种磨难待此案审结,本官会另行处置!”
李羿向县令抱拳问道:“杨大人,对于此事,李羿有不同看法!青安城百姓被人以生死相威胁,这难道不归县令大人管么?既然今日叶儿姑娘已经将事情说出,为何大人还要另行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