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心瑜带着霍老爷子下了楼。
别墅门口时,霍老爷子看了一眼祝肴。
祝肴后背微冷。
她突然意识到,霍老爷子对她的敌意,原本是有迹可循的,只是她忽视了。
那天在霍宵病房前,霍老爷子也看了她一眼,也是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眼神。
霍宵站在楼上,看着霍老爷子的车渐行渐远。
他双手撑住窗台,挺拔的脊背慢慢弯了下去。
这是十二年来,他能想到最好的结果。
父亲还能安享晚年。
泱泱也再没有了威胁。
霍心瑜重新上了楼,走到霍宵旁边,沉声问:“老四,现在泱泱要恢复她原本的身份了吗?”
“不。”霍宵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不是说过,到最后一刻,就会将所有事告诉泱泱?现在千影已经在你手上,泱泱没有任何威胁了。”霍心瑜不明白。
“我已经告诉她该知道的所有事了。”霍宵垂眸看向楼下,“我已经告诉她,宁泱泱是演给其他人看的,我真正在意的人,是她。”
“就、就说了这些?”霍心瑜惊道。
“要不然呢?说什么……告诉她,霍家灭门她一家十九口?”霍宵回眸,深邃的眸底压着沉沉的黑色雾霭:
“姐,要我告诉她,她曾经亲眼见到所有亲人死在她面前?”
“然后,再……”
霍宵紧紧拧着眉,眼底倏然充斥着血丝,颤着声音道:
“再看她在我面前,一遍遍寻死吗?”
“可是……”霍心瑜脑子突然停顿,但是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她看着楼下,焦躁地走来走去,明显在想办法想离开这里的祝肴。
霍心瑜突然知道哪里不对了:“可是,如果你不告诉她以前的事,泱泱怎么可能重新接受你?她现在……现在是时搴的妻子!是你的侄媳!”
霍宵渐渐握紧了手。
如果一年前霍老爷子没有即将查到祝肴的身份,霍宵就不用将祝肴放到他身边,那祝肴便永远是追随在他身后“暗恋者”。
等他做完一切时,只要他站在祝肴身前,她就在。
又或者,一个月多月前,宁泱泱没有将她的消息散播,没有“植物人清醒”,那他也能和祝肴保持着当时的关系,直到他找更合适的机会拿下千影,他们也可以顺理成章在一起,甚至可以用宁泱泱的身份,也可以不用,就用“祝肴”的身份……
但一切都发生在这一年。
他措手不及。
等他惊觉回头时,泱泱已成他侄媳。
“侄媳?”霍宵嗓音很哑,抬步,往楼下走:
“泱泱,只能是我的妻子!”
“那你要怎么跟她再好好说?才能让她重新接受你?”霍心瑜感受弟弟身上散发出的冷意。
那是对他自我保护的冷意,在抗拒这个世界的冷意。
他现在在害怕。
她感觉到了。
霍心瑜心疼,“你总得跟她说一些你为她做过的事,让她知道你对她付出了多少,你再好好跟她谈谈……”
霍宵的脚步戛然而止。
霍心瑜差点踩上他的脚后跟,连忙收回了脚步。
霍宵回眸看向她,“姐,我没办法和她谈……”
“为什么?”霍心瑜问。
霍宵一字字道:“我会伤了她。”
霍心瑜怔住。
“她现在一心只有时搴。她现在只会说让我离她远一点,只会叫我……小叔。”霍宵眼底红得吓人,每一个字都像极力从口中艰难挤出来:
“她每次叫我小叔,我都想掐着她的后颈,堵住她的嘴,告诉她只能我是她的男人。”
“听到她提时搴,我只想将她手脚锁起来,锁在只有我和她的房间里,让她眼里只有我!”
“看到她房里和时搴用的套,我想杀了时搴,更想杀了泱泱,想让泱泱和我死在一起,同棺同墓,不用来生来世,只需要我和她血肉纠缠一起永远烂在土里……”
霍心瑜被霍宵眼中的狠吓到,往后退了一步。
但霍宵肩膀突然塌陷下去,低沉的嗓音嘶哑悲凉:
“可是,她是我的泱泱!”
“她是我的泱泱,我舍不得动她一分一毫……”
“她有一点痛,比要我命还让我难受。”
“但我暴戾、我疯癫、我是在黑暗里腐烂不堪的烂人,我早已心理扭曲得不成人样……”
霍宵冰冷地笑了笑,深邃的眸里是空茫茫的孤寂:
“这样的我,怎么心平气和跟她谈?”
“姐,你告诉我,我怎么跟她谈?”
这是霍心瑜第一次听见霍宵说这些话,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自己早已腐烂、扭曲。
“老四,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霍心瑜哭得泣不成声:“你心里难受,你承受不住时,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你一个人什么都压在肩上,你那时年纪才那么小,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以前的我已经一步步走过来了,我只想管今后。刚才爸问我,时搴怎么办……”霍宵嗓音在抖,声线飘远:
“可如果让时搴有了祝肴。”
“那以后没有泱泱的我,又该怎么办?”
霍心瑜眼泪收不住,浑身哭得直颤。
她听得心如刀绞。
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本该是天之骄子一生顺遂的弟弟,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霍宵将霍心瑜拉开,转身继续迈步而下。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每一步都沉稳,挺拔的身姿一如既往,神色已恢复如常。
眼底散不尽的狠与悲,已化成生人勿近的冷。
他边下楼梯,边抬手看腕上的佛珠。
这在十五岁时,让他害怕惊慌的誓言,他早已释然。
什么来世,什么来生。
他只要这一世,只要这一生。
霍心瑜站在原地没动,“老四!可泱泱现在不会接受你,你又不想告诉她真相,也不想和她谈,那你要怎么办?”
霍心瑜虽这么说,可心里也知道,如果选择不告诉祝肴当年的真相,那无论霍宵说任何话想挽回,都是徒劳无功。
霍宵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
“今晚我先带她出国,总能想到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