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寝殿里,吕嬷嬷挑了挑灯芯,让火光更明些。
伤了脚的贺玥,懒散的倚在床头,宁如颂堆积了很多的公务,自然不可能在此时来陪她,她心里反而松快些。
手里头拿着描着绣样的本子,慢慢的看着,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添着柔缓情态,鲜妍动人。
翻过一页,贺玥启唇发问,“小桃子和小梨子呢?”
有些很现实的东西摆在面前,不可能不理会。
吕嬷嬷哀叹一口气,来到贺玥床前,语气苦涩,“没有照看好太子妃,让劫匪有机可乘,她们罪不可赦,但是太子殿下心善,还是饶了她们一命,此时她们在耳房修养,过上几日就能回来当值了。”
吕嬷嬷内心暗道,今晚还得去敲打敲打她们,不然如果她们起了异心,她就不得不顺从太子殿下的令旨,下手将她们给去除掉!
不能怨她狠心,都是当奴才的,谁的命不是攥在主子的手里。
纤细柔美的手将本子合上,贺玥半敛着眸子,口吻艰涩,“倒是本宫连累了她们,你去找些上好的药带给她们吧。”
贺玥手指捻弄着书页的一角,她这会儿觉得自己很虚伪,可她也只能做到如此程度,人总归是多面的,善恶交杂,灰暗不清,她只能在顾及自己的利益下,才能分出一点余光来看待别人。
她本身就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平凡人,就算难免对小桃子、小梨子有愧疚之心,可要是把她们的命同自个儿的连在一起,事事顾及,处处良善,这又显得天方夜谭。
“我是不是太自私薄凉了?”贺玥垂眸,呢喃自语,竟把自己心里的话一道说了出来。
“哎呦!”吕嬷嬷大惊失色,她跪在脚踏处,有着皱纹的手搭在床边。
吕嬷嬷抬头望着贺玥那张春月难以匹及的面容,真心实意、推心置腹的开口,“太子妃您哪能和自私凉薄这个词放到一处!”
“小桃子和小梨子护主不利,本就该罚,就算没了命也是她们该的,为奴为婢者这是她们的本分。”
吕嬷嬷微胖的圆脸上满是真挚,口吻坚定,“太子妃肯赐下良药,已然是天大的恩泽,她们只会跪谢承恩、感激涕零的。”
“您是最为慈善的主子了。”吕嬷嬷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贺玥掀起眸子,吕嬷嬷跪着有些将光给挡住,她不大看得清,于是抬手用本子搁在她的下巴处,微微往一旁侧着,然后端详着吕嬷嬷的神色,一寸一寸,一厘一分。
吕嬷嬷不敢反抗,脸颊上的肉有些微抖。
“本宫看不清你们。”贺玥语气孤淡的说出这句话。
真假难辨、真假莫辨。
吕嬷嬷讪笑,不敢再抬眸望贺玥,头一次在温和的太子妃身上感受到了漠然的威势。
太子妃需要看清什么?
一时之间,惯来擅长会言语的吕嬷嬷几次张嘴,都未吐出一句话。
“夜深了,吕嬷嬷回去歇着吧。”贺玥放下了手,将本子递给在一旁垂手侍立的二等宫女。
吕嬷嬷身为掌事嬷嬷,年纪又大了,自然不用做守夜的活计。
吕嬷嬷颤颤巍巍的起身,旁边的二等宫女顺手搀扶了一下。
“老奴告退。”吕嬷嬷屈身行礼后,退出寝殿。
…………
小桃子和小李子身为大宫女,虽然有各自的耳房,但是为了看诊方便,就睡到了同一张炕上,而且冬日里寒冷,可能为了惩戒她们,吕嬷嬷将炭供应减少了一半,她们二人也只能凑合一间。
“吱呀。”耳房的门被打开,吕嬷嬷带着身后的宫女进来。
耳房内一片漆黑,宫女摸寻到桌上,将油灯给燃起。
炕上的小桃子见是吕嬷嬷,口吻放尊敬,“吕嬷嬷,您这么来了?”
小梨子顺着问道,“是太子妃有什么旨意吗?”
今儿太子妃回东宫的消息自然也传到她们两人耳中,她们好生的哭了一场,这才把心落到实地,她们总算保下了一条命,这回当真是到阎罗殿门前跪上了一遭。
“太子妃心善,赏下了良药。”吕嬷嬷抬手,宫女将一个匣子放到了桌上。
小桃子和小梨子下不了床,于是往碧院正殿方向手上行礼,“谢过太子妃大恩!”
宫女放下匣子后,就自觉的退出了耳房,将门也给严密的合上。
吕嬷嬷拿起桌子旁边的椅子放到她们炕边,持起外头小桃子的手,轻声慢语道,“这回你们两个遭了大罪,也算是长个教训。”
“告诉嬷嬷,你们心里头怨吗?”吕嬷嬷轻拍小桃子的手,视线在她们两个脸色之间徘徊。
小桃子猛摇头,连忙说道,“不怨,都是那群劫匪的错,奴婢对太子妃忠心耿耿。”
她十三岁入宫,到现在也有五个年头了,心里面门清,这会儿是个敲打,而且也没什么好怨的,身为奴婢,命就不值几个钱,跟着温和的太子妃已经比旁人多了好几分运气。
再者身为三品朝臣的白大人不也同她们承受一样的责罚,如果她敢怨恨,怕是太子殿下第一个要了她的命!
小梨子却没有搭上筋,努着嘴,稚气的脸上有几分委屈,“奴婢不敢。”
小梨子向来是个运气不错的人,十三岁刚入宫,在内务府跟着管事嬷嬷学了两个月,没吃上什么大苦头,顶多严厉了些,然后就被分到了碧院伺候贺玥。
贺玥瞧小梨子年龄最为小,性子也活泛讨人喜,就提了她为大宫女,就没让她做过苦活,碧院其余的宫女捧着她,在外头她倚着太子妃的名号,也有着旁人及不上的体面。
久而久之,性子偏移,仗着贺玥对她的宠爱失了为奴婢的本分,此事发生后她对贺玥当真起了几分埋怨之情。
“啪!啪!啪!”吕嬷嬷横下眉眼,起身弯腰拽起炕上小梨子的衣襟,几个巴掌就甩了上去,动了十足的力道,小梨子清秀的脸一下子就红肿高鼓了起来。
“放肆!”吕嬷嬷变了脸色,唾骂道,“不要命的贱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