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妇联的军嫂听着听着,原本是认真在记,后来则忍不住跟着心软。
她虽然没见过眼前这个年轻女同志的婆婆,但光是听这个女同志提起婆婆时的语气和表情,她也能感觉到,这对婆媳俩的关系应该是很融洽的。
她本身在妇联上班。
平时处理最多的就是各种家长里短的矛盾纷争。
这些纷争中,婆媳问题就是其中避无可避的大问题。
她已经很久没有亲眼看到这么和谐的婆媳关系了。
都忍不住插了一句:“你跟你婆婆关系真不错,你婆婆肯定也是个好人。”
婆媳关系中,婆婆作为长辈,在某种程度上,天然处于优势地位。
要是婆婆脾气差,喜欢折腾人,就是儿媳妇再能忍,再能干,这段关系也不太可能好到这种程度。
一段和谐的关系,必然是双方性格都不错,能互相包容,在相处中不断磨合,最终打成一个稳定的结。
听到她这话,姜琴想都不想就点头。
“我婆婆对我很好,我是知青下乡,父母都不在身边,我婆婆完全是把我当她的女儿一样照顾。”
也不知道是眼前这个妇联工作的大姐柔和包容的眼神,还是相处六年的婆婆离开自己了,她一时情绪涌上心头,头一回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倾吐着内心的想法。
“我怀我家一宝的时候,孕期反应严重,几乎无法下床,也是我婆婆和我小姑照顾我,最严重的时候,都是我婆婆端着饭到床边来喂我吃,哪怕我吃完就吐了,还吐在她身上了,她也从没嫌弃过我,要不是我婆婆,我都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哪怕是现在,回想起那十个月,她依然觉得是噩梦。
现在想来,那时候,一方面是她身体的确底子太差,一方面也是她还没接受自己就这么嫁给了一个堪称陌生的男人,为他生儿育女这个现实。
双重原因全都化作了可怕的孕期反应,作用在她身上。
但在噩梦般的十个月中,为数不多的亮色,就是她婆婆的悉心照顾。
那是为数不多能让她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五岁以前。
那时候,她还是那个喜欢腻在妈妈怀里,跟哥哥姐姐撒娇,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妇联的大姐越听,看着姜琴的眼神就越是柔软。
不光是她,其他几个军嫂的眼里也浮现出一抹艳羡来。
大家都是女人,怀孕时候的艰难,大家都经历过。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碰到讲道理,能好好照顾儿媳妇身体的婆婆。
听到姜琴描述里的婆婆,所有人都不得不感叹一句。
有些人啊,是真的天生命好。
羡慕不得啊……
姜琴一边说着一边陷入回忆中。
耳边倏地传来一句话:“但你也很好。”
她一怔。
意识回笼,停下了说话的嘴,看着面前这个妇联的大姐。
大姐的表情很柔软,看着她的眼神,仿佛不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而是自己的小妹一般。
包容,宽和,带着柔软的笑意。
“关系是相互的,你能发现你婆婆的好,就说明你也是好人,不是吗?”
这话倒也是。
连边上几个刚才心里还有些羡慕甚至嫉妒的军嫂,看着姜琴都得认同这一点。
不说别的。
光是她能在这里,跟她们这群陌生人说这么多,光是汤就说了十几种,就说明她人挺好的。
更别说,这里好几个军嫂也都三四十了,见多了人。
也很会看人。
就只看姜琴的面相,那眉眼之间的温和松弛,有识人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脾气好的。
妇联的大姐是越看姜琴越满意。
心里不由得划过一个念头。
只是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话不好说。
她转而问道:“妹子,你这些汤实在是有些多,大姐记忆力一般,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妨告诉大姐你家住哪,我之后单独去你家拜访一下,也算是认个门,以后好来往。”
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这里是军区。
姜琴住的又是家属区,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我丈夫是三营营长顾兆,我家在四号家属院17号楼,大姐你直接来就行,我基本上都在家。”
她一说“顾兆”的名字。
眼前这个大姐的眼睛瞬间一亮。
“原来你是顾营长的爱人!”
“大姐你认识我丈夫?”姜琴还有些惊讶。
不光是大姐,竟然周围好几个军嫂的表情都是明显知道顾兆的样子。
“三营营长,这里大部分人都认识吧!”
“原来是顾营长的爱人,真不错,很般配!很般配!”
“之前三军联合军演,你们家顾营长可是出了个大风头,可惜你那时候还没来!”
还有一个军嫂直接拉着姜琴的手,有些激动道:“妹子,你不认识我,我可早想认识你了,我男人当年可多亏了顾营长,才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来!”
姜琴之前没来宁省之前就知道,顾兆很厉害。
但真的来到了这里,她才意识到,顾兆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加厉害。
只听这些军嫂们的描述,姜琴都要恍惚以为,她们说的不是一个营长,而是团长,师长,甚至是军长了。
丈夫的军功,妻子的荣耀。
姜琴都被夸得耳朵根红得发烫,嘴角完全不受控制地勾起。
妇联的那位大姐更是连连抚掌:“你们家那房子还是我们妇联和后勤部几个干事一块儿去打扫收拾出来的,咱们还真是有缘分。”
“那就说好了,我忙完了,就去你家找你去!”
不光是妇联的大姐这么说,好几个军嫂都连连说,有机会就来拜访。
当然了,到时候真有多少军嫂来拜访,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家都是抽时间来供销社买东西,各自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很快就各自散开。
最后姜琴买好了要买的东西,临走前,那妇联的大姐还不忘重复一遍。
“妹子,我过两天忙完手上的事情就去找你家找你去啊。”
那郑重其事的样子,一瞬间,姜琴都要恍惚这说的不是简单的汤品菜谱,而是什么至关紧要的人生大事了。
虽然不解,姜琴还是笑着点点头应下。
“放心吧大姐,我才来家属院,平时除了供销社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就在姜琴记挂着黄翠喜的时候。
黄翠喜在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也终于回到了长桥大队。
别看好像只是出去了几天,但你还别说,黄翠喜看着眼前熟悉的村子,还颇有一种衣锦还乡的紧张感。
但很快,这种紧张感在她看到几个熟人后,瞬间消失。
黄婆子她们几个一看到黄翠喜,喜笑颜开就迎上来。
黄翠喜笑道:“怎么,你们是知道我带特产回来了,特意来接我的?”
黄婆子本来要说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道:“还带特产了?是宁省特产啊?带了什么?”
一边问,一边眼神就往黄翠喜带着的手提包上看。
这一看,黄婆子眼睛都直了。
“大丰妈,这不是你去那天带的包裹吧?我记得你走那天是用蛇皮袋装的啊!”
不得不说,黄婆子嘴碎话多,还喜欢说人闲话,有时候还不分场合。
但黄翠喜还是跟她关系保持得不错的很大原因,就是她太能提供情绪价值了!
比如说现在。
黄翠喜不顾手提包那么重,都一定要自己亲自提回村里,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她状似不经意地拍怕手提包:“嗐,还不是阿兆,他觉得我一个人要坐那么长时间火车,还要带那么多东西,蛇皮袋不要拿,非要让我把他部队里发的皮包给带走,我都说不要了,你看看……”
一听是顾兆给的,还是部队里发的。
黄婆子直接就“诶哟喂”一声,眼睛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