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诩捂着脸,他崩溃了。
真的崩溃了!
这鬼迷日眼的遭遇,怨不得旁人,只怪他自己管不住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一念之差,阿辞已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四个月过去,说不好孩子都怀上了!
现在,呵!呵呵!
老天爷真他娘的公平呀!堪称不偏不倚!这贼老天仍旧还了他一个阿辞,也给了他一个孩子。
只是天杀的,这孩子她是阿辞啊!
他睁眼,绝望地看着自己没好到哪里去的身体。
两眼一翻,麻木了。
所以人活一世,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依他看来,人生,简直索然无味!
他将目光投向石化的、只能从喉咙深处蹦出几个音的小娃娃。
她才三岁半。
崔诩眼里,三分悲凉、三分凄惨、四分悔不当初。
杂陈五味汇集起来,怄得心肺都在隐隐作痛。
窦章辞发誓,她不是个小哑巴,也不是个小结巴。
一个时辰前,她用脸上这张妙语连珠的小嘴,把杜王妃气到暴走。
可现在,除了“啊”“呃”之类的音节,她说不出任何话。
从小肉手到小肉脚,全部僵直,除了眼珠子,全身上下哪里都不会动。
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外焦里嫩的味道。
哦,是自己被滚滚天雷劈中的头顶。
她眼珠子不可置信地抡圆了转。
真的假的?!
脑子“啪嗒”一声打了个结。
凝眸看太子殿下,他指缝间那双威仪的丹凤眼,透出的光不要太错综复杂。
她看不懂,却听得懂,也感受得到,他,没在开玩笑。
虽然完全不记得当时的细节,可是这张纸戳破后,和他坐在一处,好尴尬啊!
窦章辞跟着捂住脸。
肿起来的,打了补子的脸,两只小手捂不住,她干脆拉过小被子蒙住脑袋,拒绝面对现实。
为什么呢?!
东宫后院一共进过十多名嫔御,其中不乏名满京城的才女和美人。
他却学老和尚清心寡欲。
八年时光,他学会了一百多种字体的“忘情绝爱”。
对那些上了玉牒,将姓氏出身写在他那页的女人,他处置起来毫不手软。
满天下,谁不知道他和女人有仇?
结果……他私底下是那样卑鄙无耻,趁火打劫的混蛋!
窦章辞呜咽出声。
搁谁,谁能想得到心狠手辣的太子殿下,初登大宝的大魏新帝能干这么缺德又下流的事!
她快冤死了!
若知道那偷香窃玉的无耻淫贼是他,她根本不会以死明志。
在东宫八年,她多少摸清了一些他的脾气。
太子殿下从来杀伐果断,面对像她这种抬手便能捏死的角色,犯不着算计。
所以他夜里到清晨都未动手,至少代表他没想要杀她。
生疼的小脑瓜想到这里,她一点儿也没有拨开迷雾见青天的欣喜。
只觉得荒唐极了。
他为什么要宠幸自己?
是疯透了?还是夺得天下后忽然不甘寂寞……想女人了?
至于他说的,要娶她。
不信!一点都信不了!
他哪是会娶妻生子的性子,便是转了性,也不能忽然看上她。
他嫌弃死她了,东宫八年,她过的是遭人嫌弃的八年,堪称忍辱负重。
若没有他,她活两辈子都挨不了那么多骂!
这哪是喜欢她的样子?
分明就是见色起意!
窦章辞气呼呼把他拍死在刑架上,完了又十足得意。
哼!他肯定没算到,她会宁死不屈。
崔诩见她久久不言,没一会儿,露在被子外的小脚丫也缩进去。
绣床上隆起一个布堆,一动不动。
他耐心等了半晌,她半点回应不给。
崔诩眸子一沉,忍着怒意扯了扯被角,“阿辞,出来。”
“得知是我,你很失望?现下是准备捂死自己?”
感受到被子里反向的拉扯,他指尖一一紧,再憋不住,“出来说清楚!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分明是你先动的手!是你撒酒疯,扑上来扯我衣裳,搂着我的脖子拼了命要亲我!亲不到便往我身上爬!”
崔诩说得气急。
“我问过你……问过你可知我是谁,你烂醉的眼眸波光流转,平白生出无限真诚,你直勾勾盯着我,叫我阿诩夫君……我竟信了你!”
“你边喊我夫君,边故意蹭脱半边衣衫,手脚并用攀上来,像条化形的蛇,缠着我将我推到榻上。”
“我拼上了半辈子的隐忍克制,问你要不要嫁我,你点了头,那时天际明月皎洁,我当你我是对月许了誓的。”
“立后的圣旨,五百字,我一字不差背给你听,你哭得梨花带雨,又笑得春光明媚,直往我怀里钻,你兜头就亲,舌头直往我嘴里钻,趁我意乱情迷时扒我衣衫,等我回过神儿,底裤都没了!”
“那一夜,你不许我走,缠我到寅时才眯了两柱香时间。”
“这,都是假的吗!”崔诩握拳低吼。
无力,难受,想哭!
像被渣男骗了身的小姑娘,既委屈又无助。
在他不知真假的大段控诉结束后,窦章辞只觉深受震撼,猛地掀开被子。
圆鼓鼓的大眼睛瞪得像床头悬着的两颗夜明珠,气急败坏的小脸通红。
“不可能!你胡说!我一点都不记得!”
“我!我才不会干这种事!”
多离谱呀!
她非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却依了她?
简直一派胡言!
朝太子殿下伸出凡尘欲望之手,亵渎太子殿下这种事,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
区区一杯薄酒,岂有如此效用……
定是他又想骗她……他恶劣极了,惯爱拿她逗乐子。
他说的这些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特别是,他蓄谋已久要娶她的话。
立后?也不知究竟是谁疯了!
崔诩承认,他已经疯了!
内心有个暴怒的人影,疯狂叫嚣。
她不认!
她又不认!
她什么都不认!
她白嫖他,不想负责!
瞥一眼窗外夜色,他绝望地摇头,六月已过,今年六月没来得及飘的雪花,明年六月补上行不行?
再回头,眼神像深闺怨妇般幽怨。
看得窦章辞心底直打鼓,又听他强自让声调放平静说:“你丹田处有颗朱砂痣,枕头里藏着两百两银票。”
“?!”
窦章辞被一语点穴,颤着声儿问:“你,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
呵!崔诩炙热的目光似火光跳动。
“当然是脱了衣衫看的!”
“至于银票,呵,你那不顶用的绣花枕头,垫在臀下没几回便破了皮,茶梗泻一地,里头夹着两张折成铜板大小的银票滚落出来。”
“你烂醉如泥,你不记得我,但那种关头,你还记得探手去捡银票!!”
“轰!噼里啪啦!”
窦章辞两眼失焦,彻底石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