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盛站在城楼之上,拄着刀,看着城楼下数量没见减少多少的魏军士卒,默然无语。
突然觉得脸上有些不适。
抬手一摸,却只摸到一层稍微有些硬的早就凝固干涸的血壳。
用力搓了搓,便如雪花一般飘飘洒洒地掉了下来。
看了一眼有了不少缺口的刀,随手扔到一旁,指挥着还有余力的将士打扫一下城楼。
将能够回收利用的军械集中到一处。
将死在城楼上的尸体,不分敌我,一起扔下了城楼,随后洒上了最后一点的火油。
等下一波魏军再来的时候,便准备直接放火焚烧。
一方面处理尸体,另一方面也可以阻挡一下魏军进攻的势头。
在这个还没有普及火葬的时代。
火烧尸体的这种方法,基本上是可以和挫骨扬灰画等号的。
战国时,燕国攻打齐国墨城,墨城人从城墙上看到燕国士兵焚烧尸体,“皆涕泣,俱欲出战,怒目十倍。”
所以,即便这种直接焚烧尸体的方法不是很可取,但徐盛这个时候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自己死后,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高阳城外的曹真也有些恍惚。
这个阶段的曹真,是真的没有经历过什么特别大的战争洗礼的。
在他看来,这种不对等的攻城战应该是轻而易举就能够结束战斗的。
凭借着己方的人数优势,要想打下这个无论是守军人数,还是城防器械都明显很差的城池,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可是事实却给了他一个大逼兜。
他不明白,这座城又不是孙权他们手中的最后一座城池。
经典的围三缺一他也用上了。
最关键的事,缺的那个一,他是真的没有安排伏兵的。
在他眼里,这已经给守城将士留足了退路。
这种情况下,不想着保留实力突围,反而想着在这里和他死磕。
曹真对孙权留在这里的守将的想法,是真的不理解……
……
“将军……你说,这守将,为何不走?”糜芳的营帐里面,钱松也是这样子问糜芳的。
糜芳愣愣地发呆,没有说话。
一旁的廖垣用胳膊顶了一下钱松,示意他不要说话。
钱松耸了耸肩膀。
他只是觉得有些好奇,又不是一定要得到答案的。
反正在他眼里,自己是没有机会能够走到这种地步的了。
就在他不再去想的时候,糜芳开口了。
“非是不想,而是不能啊……”
一声长叹。
钱松闻言,歪了歪头,“不是很懂……”
糜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不懂就不懂吧,我倒是希望你最好一直都不懂。”
韦翼凑了过来,揽住了钱松的肩膀,“得了,你小子,赶紧去休息……这假装很卖力地攻城,比他娘的真打还累……”
曹真一直没能打下高城的原因找到了一点……
糜芳带来的人,并不是很想帮魏军干活,虽然出于目前的身份需要,不得不跟着攻打孙权,但是怎么打,打成什么样,不还是自己说了算的嘛?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这种出工不出力的状态,是绝对不能让督战队的人发现的,所以这是个相当考验演技的活儿。
更重要的是,糜芳的两千人是混在这个魏军的军阵中的,所以无论是哪一路的攻城部队里面,或多或少的都混了一些糜芳带过来的“混子”。
都说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那两千粒老鼠屎混在一锅粥里面……这他妈的煮的就不是粥了……
徐盛能够坚持这么长时间,其实也多亏了这些个摸鱼的混子……若是这些训练有素,且沙场经验十足的人真的权力投入战场的话,高城县恐怕早就已经易主了。
……
夜间,魏军的中军营帐,曹真击鼓聚将,商讨战况。
“曹将军,城内的贼寇基本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想来,明日便能够彻底攻破高城了。恭喜将军拿下这收复失地的首功!”
“曹将军,年少有为,雄才伟略,旷古烁今!”
“那是!那什么诸葛亮和陈辰之流,给曹将军提鞋都不配啊!”
众将对于曹真自然是一阵彩虹屁就送上。
毕竟这是他们现在能够接触到的距离最近的姓“曹”的人。
曹真听的正飘飘然的时候,就看到一旁板着一张死人脸的于禁,好心情一下子就全部败光了……
“于文则,莫不是别有高见?”
如果不想着刺一下于禁,那他就不是曹真了……
于禁正盘算着报仇的事情,突然被曹真点了这么一下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岂敢?曹将军此战居功至伟!末将佩服!”
曹真听着这话,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既如此,明日攻城,便由文则带队,若是不能先登,小心本将治你攻城不利之罪!”
于禁皱了皱眉头,“将军,这……”
他这皱眉的表情,被曹真看在眼里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怎么,于将军是不敢了?”
于禁有些无语,不知道曹真对他的敌意是哪来的,这会儿连这种低劣的激将法都用出来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于禁起身抱拳,“诺!”
……
曹真看着站上了城楼的于禁,皱着眉头,脸色难看。
陷阵、先登、斩将、夺旗,四大军功,眼看着于禁一下就要连建两功,曹真连忙挥手示意鸣金收兵。
于是,在徐盛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魏军又一次退了下去……
于禁脸色难看地回到军营,“曹将军为何鸣金?”
曹真眼神闪烁,“我担心贼将奋不顾身,临死反扑,恐于将军有失,故而鸣金。”
于禁看到他的神色,心里面跟明镜似的,“既如此,末将再去拼杀!”
曹真连忙拦住,“于将军方才力战而归,曾可再战?稍后,本将亲自带人攻伐!”
“曹将军身为主帅,怎可亲赴险境?”于禁出于礼节,多少还是劝了一下。
曹真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对着营帐中的众将说道,“无妨!我去之后,军中事务,皆由于将军负责。待本将得胜而归,再为诸君请赏!”
这是已经是明晃晃地抢功了,就是欺负于禁这个没有朋友的“废”将。
于禁无奈,抱拳领命,他性格如此,本也不愿多争。新野之后,就更加谨小慎微了起来。
曹真带着人马兴冲冲地离开了军营。
于禁则留守大营,生着闷气。
等了一段时间,没等来曹真得胜的消息,反而等来了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报!曹将军与敌将争斗之时,一时不慎,为敌将所挟,后与敌将共坠城楼,同归于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