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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家,我要渡河”

苏惟意站在岸边,身后是一片荒芜,三川河水,水波粼粼,血红地水面见不清底部的东西。

他站立的体态修长笔直,收敛荆棘丛生的状态,千疮百孔的脸,血流沿着他肌理的起伏聚成一线淌下,引诱着河里的信徒往苏惟意脚边爬去。

潮湿的船桨将狰狞的残缺血肉打散,船夫的黑色兜帽下传来了打量的视线,苏惟意看不清船夫的脸,乌篷船在三川河上摇晃

“从孽镜台走过来的人类,少见啊”,那声音沙哑,像是腹腔共鸣出来的腹语

“船家,我要过河”,苏惟意又重复了一遍。

“上来吧”,它如此说道,近乎深黑斗篷下,俩簇跃动的青色鬼火直直地望苏惟意,仿佛在打量这个单薄虚弱道歉的人类,幽凉道:“你付得起船费吧?”

苏惟意想起了救世会所说的规矩,但他身上没有带钱,他摇头,举起手臂,上面密密麻麻的空洞还在往下淌血

“要吗?”

“我不吃人”,船家嫌弃,“你要没钱,我只能把你丢河里了”

老实孩子一号没有苏惟意那么油嘴滑舌,他看了一眼宽阔的三川河,下面多的是造成血孽拘在此次不得往生的半诡异半人类的信徒。

它们望向苏惟意的眼神都透露着一阵狂热,要不是害怕船夫,早就一拥而上将苏惟意分食殆尽。

苏惟意站得离船弦很近,站立时,水中信徒的那些手臂、手指、触手都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了游昭的身体,最后更是直接抓住到了苏惟意的脚踝,贪婪地企图多沾点神选的血液。

黑袍下的鬼火见此,用船桨将那些手骨打了个拆碎,希望这小朋友能够醒悟离三川河挨得太近了不是好事,快挪远点。

却只听他“好的”一声,直直从船上跳入河中。

船夫:!

三川河起伏之下,船夫看了半天却不见苏惟意冒头,只看见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和颜色越来越深的河水。

船夫突兀地停住,迟钝地嗅到了某种异常馥烈的香。

那香气就在他咫尺之遥的地方浮动着,浓郁,热烈,强势地侵蚀他的嗅觉,勾动着他心底深处极隐秘的食欲。

他摘下了黑色兜帽,空荡的骨架下不应该还有食欲,他需要的只有金币而已,从不可自拔的沉迷中清醒。

他知道,这小朋友绝对不是正常人!船夫皱着眉,撑杆远离事故中心,他才不想被席卷进这种无聊的事情。

腥甜,黏腻。

这是苏惟意在三川河里的感觉,他露出半个脑袋,黑色的长发像水草一般散在他身后,那刺目的猩红色河水褪去,只在睫毛处还有零星一两点,随着他“游动”被震荡下来,像是哭泣的血泪。

水面下是“荛生”的庞然大物,黑压压地在三川河水下进行着游动。

苏惟意从不在意自己的痛苦,他需要疼痛来证明自己存在,被强加了太多意图,却不知道用什么来填补空白——那就吃吧,将这些都吃掉

荆棘在增殖,三川河如同水滴滚涂油锅一样,突然就热闹起来,它们四处躲闪,诱人的食物倒转成了猎物,【生命】的储备粮食成为了苏惟意的发泄品。

罪孽,洗不干净。它们在三川河泡了这么多年,把河水都染脏了,白骨骷髅在乌篷船上摇头,本来河水是黄色的,都洗成红的了,里面的灵魂还越来越多了。

“清理一下垃圾,是挺有益于环境保护的,等会不收他船钱了吧”,船夫如此说道。

【正面值+100,收获?好人卡一张】

尖叫声,后悔声,今天的三川河格外热闹,河水完全变为黑色,可以透过水面,看到虬结层叠的粗壮的荆棘。

苏惟意露着头,向着河对岸飘荡着,那些东西的尖叫声和挣扎声越来越小,三川河里的恶灵们都“安静”下来,再也不会说话了。

行走到一半,船夫向苏惟意展示自己异于人类的,干干净净的长骨节,很干净,很为难地说:“我搭你,河挺宽的”

苏惟意抬眼看了一眼船夫,在确认他是否是诡异,随着他动作,水波随之起伏,他拔出了那把锋利的雁翎刀,毫不留情地将身上那些突生的荆棘斩断,然后把手搭上白骨,借力翻上了船上。

衣服软软地贴着他的肌肤,身上的狼藉变得更不堪了,刺骨的冷意裹缠着他,无视着自己的不适,苏惟意随便找了个船上的角落,坐了下来,环抱双膝,扮演蘑菇。

摘下兜帽的船夫,也沉默地有一搭没一搭撑着船向岸边走去。

苏惟意像极了名贵易碎的瓷器,从河里上来那一刻,船夫更这么觉得,这么虚弱,应该被放在不染纤尘的玻璃柜里,连擦拭尘埃都要轻轻的,怎么到了这个鬼地方和恶鬼争食。

现在人间都演变成这样了吗?

“我见过你,家里有民俗学的书籍,下次我一定给你带硬币”,冷不丁地苏惟意开口,“我有点想妈妈爸爸了”

“河对岸,应该有回现世的路”,船夫说道,“回去找你爸妈吧”

“死了”苏惟意又说

“……”船夫看苏惟意眸色渐深,心里又有一层窘迫漫上来,正想生硬地转移话题

“没关系,我会报仇的”,苏惟意想起了有系统07的另一个自己,露出笑容,可声音散落在风中,却迟迟得不到回音。

经历不一样的同个灵魂,能算自己吗?他也在怀疑。

“到了,路上小心”,船夫提醒道

苏惟意有些艰难地站起来,雁翎刀割舍下的庞大根系也是他身体一部分,但不能让其他人看到,看到丑陋、非人、诡异的姿态。

他也喜欢另外一个自己,脸上笑微微的。苏惟意这个样子毫无疑问是好看的,同时也透着万事在握的从容,仿佛无论多大的困难,多突兀的转折,到了他这里,都能被游刃有余地化解。

这种气定神闲的笑容,他模仿不来,勉强笑了几下后,又收敛成了原装,空荡荡,无悲无喜的丧。

对着水面,他轻叹气。

远处银铃声接二连三响起,船夫说道,“这跳祭神舞的疯婆娘,又在搞什么”

“什么?”苏惟意问道

“祭舞啊?酬神都会跳大神的”,白骨的颚骨上下张合着,给苏惟意讲述仪式。

虽然这些仪式原本用在祭祀天地上,但救世会的那个邪教徒头子,哪管这些,既然能祭天地,那一定也能祭伪神,都是祭礼,又何必分得那么细呢?

“你看没有用,转头就祭祀掉了,把我这地搞得污烟脏气”,白骨船夫抱怨,什么不要的祭品都往它这存,它以后可是给地府打工的,又不是当垃圾管理员的。

“要轮回没毁,这些家伙通通送去畜生道!它们这么兴奋,该不会又有人类进来了吧?”

顾不上回应船夫抱怨,苏惟意撑着虚弱的身体强行下了船,能在这地当一方主宰的……当务之急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