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洪傲天是个大度豁达的老前辈。
在场除了那些摊主之外,还有不少不知情的游客和逛街的,这些原因刚刚之事,对他的印象已经有些不太好。
此时这番话一出,顿时让他们对洪傲天的印象扭转了不少。
可知道内情的人,则越发地嗤之以鼻。
什么大度豁达,洪傲天纯粹就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无论你平安如何挣扎都不可能赢,所以才这么大度而已。
而李平安听到这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然后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这就不必了,行当里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所以说可以砸浆,但我感觉这位老板,想来也不是故意要给我抬这么邪乎的价,就没必要搞那么难看了。”
“更何况,这东西也亏不了我。”
这话一出,边上顿时有人问道:
“小兄弟,听你这话的意思,难不成,这只蝈蝈葫芦还有其他的奥妙,并非如表面看起来这般普通?”
李平安用手搓磨了一下葫芦上的表皮,点点头道:
“这只葫芦确实有一点点小奥妙,虽说这只葫芦的工艺和材料都很一般,但却是‘三河刘’的手艺,他的手艺,两万块钱还是值得的。”
“三河刘的手艺?”那老板听到这话,顿时瞪大眼睛,然后坚定地摇头道:
“这绝对不可能,三河刘的手艺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样子?那可是着名的匏器工艺大家。”
“虽说匏制其他东西可能没那么有名头,但是在制作蝈蝈葫芦这一块,那位可是巅峰级别,同期根本没有任何人,能与其相媲美!”
“这只葫芦的工艺,虽然也有几分水平,但顶多也就是高级工匠的水准,和大师这个水平还是差很远的。”
“三河刘”葫芦,是一种匏器艺术,也就是葫芦器的工艺,这种工艺在历史上自成一派,是一种将天然和人工,完美结合在一起的工艺品。
这种制葫芦工艺最早起源于明朝时期,也就是那位被称为“蝈蝈皇帝”的明宣宗朱瞻基时期,所创造出来的一种特殊工艺品。
到达清朝之后,这项工艺发展到了极致,特别是从康熙时期开始,匏器工艺更是设立了专门的部门去管制,创造出许多集精美和精巧为一体的模具。
到清朝末期,因为国家的兴衰,清朝官府没有那么多精力和经济,去开发这类工艺品类的东西,于是便进入了衰退期。
但是,官府虽然不再看重这东西,可当时很多八旗子弟无所事事,天天就知道斗鸡遛狗,其中豆蝈蝈也是民间最盛行的游戏。
所以,蝈蝈葫芦就成了流行物品,很多民间手艺人开始用各种技巧,什么刀刻,什么压花,什么火画等等,各种独门秘技层出不穷,创造出各种样式的匏器,精美绝伦。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对各种精美匏器争锋追逐,渐渐地就成了一种风尚。
而三河刘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所谓三河刘,其实是一个人。
指的是京东三河县一个姓刘的工匠,所制作的蝈蝈葫芦,此人到底来自于清朝哪个年代,和全民都以无人所知,但三河刘的葫芦这是留下无数美名。
王世襄先生《说葫芦》这本书里头,就曾记载:“三河刘一律光素,未见亦未闻范有花纹者。自晚清以来,身价最高。”
可见三河流葫芦的含金量有多高?
也正因此,众人根本就难以置信,这样一个简陋朴素且破旧的葫芦,竟然会出自三河刘之手。
特别是站在一旁的洪傲天,更是忍不住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开口说道:
“小李啊!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好胜心重,你想要赢,我很理解,但你不能随口瞎说呀!这不过就是一只普通的葫芦而已,和三河刘只怕是扯不上关系。”
“当然了,这只是我的拙见,我也不是专精杂项的,所以也看不准,可是在此的不少都是行家,这要真是三河刘的葫芦,大家早就已经认出来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啊!”
“你还是听我的,赶紧把这葫芦退了,然后再去多挑几件,这样赢的概率大一点。”
李平安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
“洪老先生,以您的年纪,你想倚老卖老,那确实也没什么毛病,可你倚老卖老也得挑人。”
“比如在你的好孙子面前,你怎么卖老都没事,可在我这里,你无论年纪多大,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尊敬的只有我的长辈,和值得我尊重的前辈。”
洪傲天就是想要倚老卖老,来给李平安贴上一个年少轻狂的标签。
要是换成别人,可能还会想要自我证明一下,可李平安却丝毫没有自证的想法。
经过这几年的验证,李平安早就已经确认,他从小跟着爷爷和父亲所学的鉴宝知识,那都是十打十的干货。
只是以前爱与爷爷留下的规矩,他在鉴宝这一块都是纸上谈兵,从来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古董,所以也不敢确定,自己所学是否为真。
而他在拍卖行上班的这两三年,虽说因为洪一鸣的坑害,他一直都在给拍卖行打白工,但因祸得福的是,那也验证了自己的所学却为真。
再加上如今的他,又得到了这双发财眼,任何古董文物在他面前,都没有任何藏匿之地。
他可以保证自己所鉴之宝,正确率百分之百。
自古以来,还没有哪一个鉴定师傅,敢保证自己的鉴定率100%。
得亏李平安这些年遭受各种挫折,出入社会的棱角早已被磨平,懂得了谦虚才是王道,要不然,他还真的有狂妄的资本。
但谦虚归谦虚,那是他的品德,并不是别人践踏他的理由。
所以这一次,李平安毫不客气地反抢了,言语之犀利,就差指着洪傲天的鼻子说:“老子不吃你那一套。”
而洪傲天也着实没有想到,李平安竟然敢如此狂妄,丝毫不给他半点面子。
他好歹是个前辈,在“三教九流”当中,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规矩。
作为一个年轻后辈,尊重前辈就是规矩之一,要不然,很容易被人诟病。
也正因此,他才敢在李平安面前倚老卖老,想要利用年长的优势,强行对他打压。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李平安竟然完全不吃这一套,甚至还反过来阴阳他为老不尊,倚老卖老。
别人阴阳怪气,洪傲天还能够忍一下,毕竟别人没有指名道姓的说他,他也不好自己对号入座,要不然,就真的贻笑大方了。
和李平安说这话洪傲天就整不了了,冷冷的开口说道:
“好好好,如今的年轻人果然厉害,我这种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骨头,确实没资格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比。”
“那不如就由你来说说看,这只葫芦怎么就和三河刘扯上关系了?也好让大家长长见识。”
李平安也没有想到,都已经人老成精的洪傲天,竟然还能被他用三言两语就惹火起来。
不过,这也正和他的意。
他也没有客气,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
“洪老先生可不要妄自菲薄,毕竟,像您这样的老人家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多,我哪敢跟您这样的老人家造次。”
说完,也不再搭理洪傲天,转而指着那个葫芦说道:
“大家之所以对我的话难以置信,其实是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思想,因为三河刘的葫芦,目前为止出现在市面上的,全都是一等一的精品。”
“可是,谁又敢说三河刘的葫芦,就能保证每一件都是精巧精美的顶尖工艺呢?没有人出生就是大师,都是经过一点一点学习才成长的。”
“三河刘是人,自然也有学徒期,只是目前为止,他早期留下的作品比较少,可即便如此早期的作品也是他的作品。”
“听你这话,这只葫芦就是三河刘早期作品?”洪傲天嗤笑一声,略带不屑的说道:
“你还真的是能瞎扯,你既然知晓,如今市面上出现的所有三河刘葫芦,全都是巅峰时期制作的精品,那你就应该知道,像他们这种大师,对于自己技艺不精时所制作的瑕疵品,基本都会销毁。”
“比如近代画家齐白石,他所流传的作品,乃是近代所有书画家当中最多的,可即便如此,他流传下来的早期作品也很稀少,基本都已被他自己销毁。”
“也正因此,销毁自己早期制作的瑕疵作品,几乎成了每一个大师级人物的共识,这也是各个大师们,为了保证自己的名望所为。”
“所以,你现在的说辞,根本就没有任何说服性,小李,看在你和一鸣是同学的份上,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做事要有自知之明,不然就是哗众取宠的小丑了。”
洪傲天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即便是对他感官再差的,也都在跟着点头。
因为他所说的并没有错,目前市面上无论哪朝哪代,大师级作品流传下来的,都是这些大师巅峰时期的作品。
基本上很少会有瑕疵品流传下来,原因也正如洪傲天所言,这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名望。
三河刘作为清朝时期,制作蝈蝈葫芦最着名的大家,珍惜羽毛也无可厚非。
何况至今为止,确实没有三河刘的瑕疵品流传,所以,即便大家对李平安的观感再好,但此时也忍不住对他产生怀疑。
而且洪傲天所说没错,他们自认自己也是有点眼力的,这只葫芦摆在这个摊位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是摊主本人没看出来,总不能所有人都看不出来。
毕竟,在这里摆摊的摊主,大多都是倒爷,若是在其他人的摊位上碰上能捡漏的,自然也会出手。
钱嘛!谁能不爱?
但李平安依旧半点不慌,他轻笑一声,缓缓的开口说道:
“若洪老先生您所言当真,那我手里的这只葫芦,其价值可就不可限量了,因为我100%肯定,这就是三河刘的早期作品。”
“依据呢?”洪傲天不耐烦地说道:“古文物可不是你说真就是真,是要讲究依据的,空口白牙来鉴真,那是说服不了我们的。”
“你要是真有依据,就赶紧拿出来,要是没有,也别浪费大家的时间,我们赌斗的时间,也快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