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改制细则宣读完毕后,朝堂上的官员们都左右互相看看,皆从对方眼中露出凝重之色。
无论是取消卫所制,还是新组建的永宁军,亦或是大明水师,都足够令他们吃惊。
这其中最让他们震惊的,还是永宁军竟然归属兵部节制,这其实是对大明长久以来统兵权与调兵权的改动,也是两百多年来文武官员争斗的核心点。
而这次改制,是以明文规定了权属,永宁军将归属兵部,都督府的虎贲军以及近卫军则独立于兵部之外。
兵额最多的永宁军虽然归了兵部,但同样要受兵马元帅的节制,就是不知以后张世康卸任兵马元帅后,天子还会不会任命新的兵马元帅,否则这改了几乎也相当于没改。
虽然觉得很震惊,但是满朝的官员却并未如同前几年那样,一窝蜂的跪倒在地或是反驳、或是死谏。
片刻之后,朝堂上就自动的冷静下来。
接下来王承恩又宣读了另外的四道改制细则,这些细则都是围绕年前廷议时的宗室、勋戚、官员待遇调整,以及户籍制度改革、赈灾、取消徭役制度进行。
是当初廷议初策的完整改良版,底子仍旧是张世康提出的那一套,但经过内阁十几天的商议,又根据大明的实际情况略作了修改。
这些修改意见张世康当然也看了,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崇祯皇帝这才同意昭告天下。
所有的改制细则宣读完毕后,朝堂上一下子就喧闹的如同菜市场。
军制改革与文官们影响不大,毕竟当今天子把军权全权交给了兵马元帅,兵马元帅怎么改他们说了也不算。
可另外的四则改革,就令他们更为震惊了,尤其是给官员涨俸那一则。
细则里不仅说明了涨俸原因,还列出了每一级官员涨俸的幅度,最关键的是,幅度还挺大,最最关键的是,细则规定,俸禄不再以实物冲抵,皆发银两。
能站在朝堂上的,几乎都是被厂卫筛查过多遍,个个两袖清风、穷得荡气回肠的官员。
朝廷给他们加俸禄,实在是令他们喜不自禁,寒窗苦读十年,官场沉浮又十年,穷了大半辈子,这一下子幸福来得太突然。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官员竟然晕倒在地,也是令张世康哭笑不得。
更令官员们吃惊的是,朝廷竟然给宗室和勋戚都降低了俸禄。
要知道,宗室和勋戚与国朝同休,除非是迫不得已,历代大明天子都不曾苛待宗室和勋戚。
而目前的朝廷,无疑是不缺银子的,可是当今的天子,仍旧大大降低了宗室和勋戚的待遇。
不少有些见识的官员都悄摸看了一眼张世康。
他们都明白,当今天子如果真有这等魄力,大明早不是先前的模样。
这些改制,多半都是张世康捣鼓出来的。
于是,他们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张世康了,身为勋贵,还是国朝顶级勋贵。
自己给自己降俸禄,还将自己背后的勋戚阶层都给得罪光了。
这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张世康见不少人瞅自己,随即就瞪了回去。
张世康如果怕得罪人,就不会杀那么多人了。
或许是看那群苦哈哈的文官太过高兴,张世康幽幽的在朝堂上道:
“诸位大人,莫忘记涨俸细则的最后一条。”
官员涨俸细则的最后一条是,自涨俸细则公布之后,凡贪污一百两及以上查明无误之官员,剥皮充草,悬于门庭。
这条祖制若不是正式提起,大部分官员几乎都要忘了。
“谢侯爷提醒,我等官员所思者国也,谁敢贪赃枉法,海某自弹劾之。”户部尚书海中期替在场文官反驳道。
说罢,他又转身对朝堂上的诸多文臣同僚道:
“诸位同仁,陛下给我等涨俸,去了我等的后顾之忧。
此后但行政务,切勿失了本心,忘记圣人之教诲,若为铜臭使家族蒙羞,不值也!
吾等谢陛下圣恩!”
海中期说罢,率先跪倒在地,其余文臣也都相继拜倒谢恩。
勋戚这边就十分难受了,别人涨工资要谢恩,他们降了工资,也要谢恩。
英国公张之极、定国公徐允桢为首拜倒后,其余勋戚也都相继跪地谢恩。
不过勋戚们也并没有太过郁闷,一来郁闷也没用,不论是天子还是张世康,他们都惹不起。
二来勋戚又不靠薪俸过活,三来,张世康可是答应了他们,要带他们做海贸挣更多银子的。
张世康他们可惹不起,看看南京那群开国勋贵们的遭遇就知道了。
刚才宣读完对近卫军的封赏之后,天子便表达了对南京勋贵的极度失望。
不仅下令将南京勋贵全部除爵,还对那些勋贵下了杀手,张慎言那几个东林大儒甚至被当庭判了凌迟。
南京勋贵可是占了大明勋戚的一半,说除爵就除爵,说杀光就杀光。
朝堂上的勋贵一时间甚至都有点庆幸,得亏是当初自己怂了,否则那下场不见得有南京那边好。
张世康这大侄子,看似笑呵呵,杀人可真狠啊!
朝会结束之后,崇祯皇帝刚一离开,满朝文武就再度喧闹起来,聊的也无非就是刚才的改制,但更多的还是涨俸禄这件大喜事。
甚至有一部分官员,还对张世康表达谢意,不过最终都只得到了张世康的一记白眼。
张世康还是喜欢他们那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他本就是超级大权臣,身份使然,即使崇祯老哥再信任他,还是得跟文官划清界限。
这人呐,就不能膨胀。
历史给人类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不吸取教训。
但张世康却是有自知之明的。
文武官员们都往外走,一群勋戚不自觉的就冲张世康围了过去,其中泰宁侯陈延祚冲在最前头。
“大侄子呀,你的那个海贸生意,到底啥时候开始呀?”
陈延祚因为有儿子陈涛在近卫军中,而且还因功封了伯,早已没了当初被张世康骗捐银子的怨念。
正相反,看看京城官员的下场、再看看南京勋贵们的下场,他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了。
可如今他家的所有铺子都要如数缴纳商税,家里的良田也被收了,薪俸也降了。
身为赚钱小能手的陈延祚,想赚钱都快想疯了。
但国内的生意就那样,再拓展也拓展不到哪儿去,反倒是张世康之前跟他说过的海贸。
陈延祚派人去了东南沿海一番调研,发现张世康这大侄子还真没骗人。
海贸里蕴藏的利润,根本就不是他在国内再拓展几个铺子能比的。
原本另外几个勋戚同僚,还想拉着他单干,但被陈延祚严词拒绝了,并告诫他们,想好好活着,就老实的上船一块干。
陈延祚能成为北京城勋戚里生意做的最大的,当然得益于他精明的头脑。
海贸这生意,看似利润庞大,但蕴含的风险也绝对不小,这些风险不仅包括时常发生的海难,也包括竞争者。
他早就打听清楚了,海洋贸易的竞争者,大多都是不讲武德的,说抢你就抢你,弄不好就是人船皆无的下场。
海外不仅有海盗,还有荷兰国、弗朗机国等的殖民者,这些对手都非一家一户可以对抗的。
陈延祚告诉跟他相熟的几个勋贵,唯有背靠张世康这座大山,才能从海贸中安全的分一杯羹。
陈延祚算是看出来了,张世康这大侄子什么都吃,就是从来都不吃亏。
是以,陈延祚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立即就问张世康海贸的事。
张世康要办的事儿实在太多了,但好在海贸也算是他要做的事里比较靠前的,便反问道:
“诸位世叔世伯且先说说,最近一年都做了什么准备吧。
毕竟能不能拿到船票,可不能光凭一张嘴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