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北征之心虽然决绝,但内心并不是一点紧张都无。
其实他也会彷徨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但他是造反上位,得位不正。
若是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将来必会遭后人辱骂。
他想要向天下人证明他才是最适合做大明君王的人选。
在外人面前坚定不移的朱棣,只有在姚广孝面前,才会显露他脆弱的一面。
鸡鸣寺里,朱棣又去找姚广孝聊天,他询问姚广孝此次北征到底是对是错。
现在满朝大臣都在反对他北征,太子不支持他,杨士奇不支持他,就连一向听他话的圣孙心中都是反对的。
他顶着所有人的反对去北征到底是对是错,他心中也虚。
姚广孝没办法回答他,只能告诉他朱瞻基没有因为讨他欢心而刻意顺从他,已经十分懂事。
太子与朝中大臣反对他北征也是为了天下百姓考虑。
朱棣闻言犹豫不决,彷徨之下朱棣竟然跑去抽签。
姚广孝见状十分生气,他一把打掉朱棣手中的签盒。
怒斥他几十万大军的性命掌握在他手中,他竟然求签问卜。
怎么能用这种方法决定大明的命运,朱棣见此也十分暴躁,他问姚广孝那自己该怎么办。
姚广孝此时忍不住想起一个人,或许在这世上她知道大明的命运走向。
但姚广孝深知她的身份来历绝不能与外人道。
尤其是皇上,若是知道她的身份来历,必然心有忌惮。
如今她的身份已经与大明的国运绑在了一起,姚广孝不敢随意破坏。
最终他只能对朱棣道:
“后人对你的评价是明君,你没有背负骂名。”
可此言一出竟坚定了朱棣想要北征的心。
既然后人对他的评价是明君,那他这次就一定不会错。
姚广孝见状生怕自己的多言扇动了历史。
待朱棣走后,他思来想去,主动去见了善祥。
善祥看到姚广孝时非常惊讶,她满心疑惑:
“老和尚,你偷偷来找我做什么?”
姚广孝一身黑衣,慈眉善目,神色宁静祥和,他冲着善祥深深鞠躬:
“老衲有事相求,还请施主解惑。”
善祥歪头看着他:
“咱俩是仇人吧,我为什么要帮你,老和尚,你还真当我好性吗?”
姚广孝沉默良久,又道:
“若是施主愿意解惑,我可以命赎罪。”
善祥闻言轻笑:
“有点意思,命都不要了,那我倒是有点好奇你的问题了。”
姚广孝双手合十:
“请施主告诉老衲,皇上此次北征结果如何。”
善祥闻言静静看了姚广孝好一会儿才道:
“有去无回。”
闻听此言,姚广孝双眼紧闭,总是早就算到了这个结果,亲耳听到,姚广孝心中还是难以平静。
有去无回,天命如此,非人意可改。
姚广孝再次向善祥鞠躬行礼:
“多谢解惑,以后万望保重。”
说完姚广孝转身离去了,善祥知道他这一走,可能就是永别。
在姚广孝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前,善祥突然出声再次询问姚广孝:
“你不去再看看太孙吗?”
姚广孝背对着善祥没有回头,只停住脚步回答他:
“缘分已尽,无需再看。”
善祥眼睁睁看着姚广孝的背影消失,待姚广孝走后,她突然奇想去找了朱瞻基。
朱瞻基看到善祥过来十分开心,他喜笑颜开道:
“顺天府的皇宫建好了,爷爷命我去巡视,到时候我带你一起。
咱们去顺天看看,那是我儿时成长的地方。”
善祥闻言笑了笑,张口却驴头不对马嘴道:
“你给唱两句戏曲吧。”
朱瞻基闻言眼睛一亮:
“好啊,我还没听过你唱戏呢,唱来我听听。”
善祥清了清嗓子,唱到: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生回谢爹娘。
偷偷看,偷偷望,佢带泪暗悲伤。
我半带惊惶,怕驸马惜鸾凤配,不甘殉爱伴我临泉壤。
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鸳鸯戏水不畏浪。
泉台上再设新房,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门巷。
双栖双宿永合葬,千古万代传颂着帝王悲壮……”
朱瞻基满怀期待的听着善祥想为他唱什么。
可这首歌词一出,他整个人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
最后更是情不自禁一把捂住了善祥的嘴:
“你这唱的到底是什么?”
善祥扒开朱瞻基的手回答:
“帝女花。”
朱瞻基眉头皱的很紧:
“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支戏曲,哪个朝代的帝女?”
善祥想说“明朝”,但恐怕她这么说了,朱瞻基非跟他急不可。
可这就是以明朝为故事背景的戏曲,它讲述的就是明末崇祯皇帝之女长平公主的故事。
善祥没有回答朱瞻基的问题,反而又问他:
“如果有这么一个朝代,他存在的时间可能不是很长,还不到三百年。
但后世对他的评价却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就连亡国皇帝在位时,都节俭勤政,一心救国,到死都没停歇。
你会怎么看待这个皇朝?”
朱瞻基闻言有些不解:
“若是亡国皇帝都节俭勤政,一心救国,那这个国家又亡于何处呢?”
善祥呼吸一顿,接着轻声道:
“气数已尽。”
朱瞻基眉头始终没松过,他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善祥在说哪个朝代。
“你说的究竟是哪个朝代?”
善祥看朱瞻基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伸手抚平他眉宇间的皱纹,然后微微一笑道:
“没有这个朝代啦,我昨晚做梦编戏曲来着,这是我梦中的朝代。”
朱瞻基觉得奇怪,他觉得今天善祥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忍不住询问她: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想到善祥却道:
“今天老和尚来找我了。”
朱瞻基一愣:
“老和尚找你做什么?”
善祥道:
“不能告诉你,这是我的秘密。”
朱瞻基闻言失笑:
“你跟我还有秘密。”
善祥不看他,然后从自己袖中掏出了两张庚帖:
“你看这是什么?”
朱瞻基接过庚帖,这才发现是合婚庚帖,善祥解释:
“礼部写的那份我不喜欢,所以我自己写了一份。”
合婚庚帖是古代男女双方订婚时的八字帖。
里面记载着男女双方的姓名,八字,籍贯,祖宗三代等。
朱瞻基打开庚帖,发现里面除了两人的信息,还写着:
终生所约,永结为好,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待看清这些内容后,朱瞻基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这是我的字,你写的越来越像了。”
善祥也笑,眼神中还有得意之色:
“只要我想,我可以模仿任何人的字迹。”
永乐十九年,大明迁都北京,南京为留都。
迁都后,朱瞻基正式被册封为太孙,与善祥也正式大婚。
紧接着朱棣便要出征,朱棣已经一刻都等不及了。
朱棣走后,太子朱高炽监国,善祥知道,此次朱棣有去无回。
朱瞻基在战场上也九死一生,还曾被敌军捉住,险些成了俘虏。
所以在朱瞻基临走前,他给了朱瞻基一个东西。
朱瞻基接过善祥递过来两个指甲大小的小瓷瓶十分不解:
“这是什么?”
善祥回答:
“一种止疼药,若你受了伤还需要作战。
把这东西吃下,你会在短时间不知疼痛。”
闻言朱瞻基神色一禀,脸色严肃起来,善祥却接着道:
“老和尚走前曾告诉我,此次北征不会顺利。
皇上很难得偿所愿,连你也会九死一生。”
闻听此言朱瞻基震惊又意外,还有些不可置信。
他呼吸都粗重了起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善祥接着道:
“就算你将此事告知皇上也改变不了皇上的决心。
反而会让他把你以祸乱军心的罪名抓起来。
这是一场谁都阻止不了的战争,皇上打仗之心坚决。
就算有去无回,他也会只会认为死得其所。”
朱瞻基紧紧抓住善祥的手腕:
“老和尚真是这么说的?”
善祥低头:
“他不让我告诉你这些,可我心中实在担忧,无论如何你要毫发无伤的回来。”
朱瞻基将善祥搂入怀中,轻声安慰:
“我会万事小心,有你在京中,无论如何,我都会活着回来。”
善祥回抱住他:
“你在外不要担心家里,我会照顾好爹娘。”
朱高炽的身体也不比朱棣好哪去,历史上他也只比朱棣多活了十个月。
在这场北征中一切都十分不顺,先是明军不应天时,战争中一直没有占的上风。
接着还被人围了军帐,还是朱瞻基带着朱棣突围出去。
最后朱棣更是死在了榆木川,临死前还曾想传位汉王。
关键时刻,若不是杨士奇站在了朱瞻基这一边,最后天下是谁的还说不定。
北征的军队走了之后,朱高炽一直殚精竭虑,他虽然不支持皇上北征。
但反对不成,如今留守在京,他还是竭尽所能为大军做好后勤工作。
善祥每天陪在太子妃身边,眼瞧着暂时无事,便教太子妃怎么做生意。
太子妃十分贪财,看见钱最亲,与其让她闲着说不定会折腾善祥。
倒不如把她的心神引向别处,有了挣钱的门路,太子妃也就没心思想别的了。
而且看在钱的面子上,太子妃对善祥热情了许多,也越来越喜欢善祥这个儿媳妇。
朱棣北征没多久,朱高炽接到前线消息,关外的几个部落联合了起来。
明军错过了最佳的决战时间,关外下了一个多月的雨,敌人又缠着打,如今是想撤兵都撤不下来。
阿鲁台的骑兵还滋扰粮道,兵部要商议出一个撤兵的方案出来。
朱高炽听完一阵急火攻心,心中难受的不行。
紧接着便是头晕眼花,快要晕倒之际,腰间挂得荷包突然传来一股奇异的香味,顿时让他稳住了心神。
朱高炽拼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然后一脸平静的让众人出去,只说他要好好想想。
接着他回到太子府,叫来太子妃与善祥,并询问善祥:
“你给我的这个荷包到底是什么东西?”
善祥回答是用千年人参,灵芝等滋补品蒸成的香包。
关键时刻可以提神蓄力,保人撑住最后一口气。
太子妃听完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询问善祥:
“为何要给你爹配这种香包?”
善祥只能解释最近看爹的神情不对,又不敢声张,怕引人误会,所以给爹配了一个这样的香包。
太子询问善祥:
“你懂得医术?”
善祥点了点头:
“略懂一点,爹若是信得过我,可否让我为你把脉?”
太子没什么信不过善祥的,她是自己的儿媳。
跟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又是从小被他救下来的靖难遗孤。
太子伸出手腕任由善祥给他探脉,太子妃一脸紧张的看着。
见善祥一接触到太子的脉象便眉头紧皱,忍不住询问:
“怎么样?你爹没什么事吧。”
可善祥的回答让太子妃白了脸色:
“爹不能再劳累了,更不能再处理国事,否则恐怕无力回天。”
太子妃怎能接受这种说辞,她当即道:
“胡说!定是你小小年纪医术不精,马上宣太医来,宣墨太医……”
太子妃话未说完就被太子按住了手:
“不可!此事一定不能透露出去!”
汉王朱高煦与赵王朱高燧本就虎视眈眈,若是被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了,两人必反。
如今老爷子和儿子都被困在战场上,若是二王再反了,那大明危矣。
太子妃却有些气急败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这些,你不要命了!”
太子却将目光转向善祥:
“你可有把握暂时控制住我的病情?”
善祥道:
“只要爹您不要再劳心国事,我可保您两年无虞,这两年若养的好,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太子却叹了口气:
“眼下这情形,我怎么能不劳心国事。”
善祥立刻说:
“爹,我帮您。”
说完她转头拿起纸笔,然后随意写了几个字,朱高炽接过来一看大惊。
他惊讶的不是善祥写的内容,而是善祥写的字迹简直跟他的字一模一样,完全能以假乱真。
这字就是拿到老爷子面前,恐怕他也认不出这不是自己所写。
朱高炽一脸惊疑的看着善祥,不明白她怎么会写自己的字。
善祥只能苦笑一声替朱高炽解惑:
“这是太孙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