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煜没有轻举妄动,用了一天时间探查南越的局势和民风情况,以便神不知鬼不觉带阿姐离开。
这日飞雪晚上归来,带回来一个消息。
“公子,属下今日从街上小贩那儿得知南越王宫几月前多了位宁臻公主,听说是当今长公主失散的女儿。”
飞雪说出心中的疑惑,“属下猜测会不会是太子妃,一是同太子妃失踪的节点太接近,二是温宴辞怎么可能有那么大本事发动南越部队,并且以小皇孙为要挟代表南越签署停战协议,唯一的可能就是南越王室有人支持温宴辞带走太子妃。”
温宴辞只是南越世族之子。
李泽煜觉得飞雪猜测的不错,悄悄松了口气,如若阿姐真是长公主之女,这一切便解释的通了,想来阿姐这些日子不会受太多委屈。
他说:“同疾风传信一封,让他在关外以北泽使者的身份入关,光明正大进南越王宫,探查南越王室内部具体成员结构。”
“待疾风见过长公主面容,让他做一幅画加急送回北泽林府,让林大人辨别是否为太子妃之母。”
若他没有记错,阿姐生母早逝,可是过了这么多年,若阿姐母亲真是皇室之人,手段必定不一般,是否仙逝谁又说的清。
李泽煜这夜久久不能入睡,天快亮时,他早早起身,同飞雪一样用了易容术,去市集街上摆糕点铺子。
他为北泽太子,定然不能贸然在南越露面,更不能贸然闯南越王宫。
阿姐既然买过飞雪铺子上的糕点,说好吃。
按照他对阿姐的了解,有第一次必定有第二次,且第二次来铺位向飞雪询问糕点做法的可能性极大。
若是这样能见阿姐一面,让阿姐知晓他来了,若阿姐有后顾之忧不能同他走,便是见见也能有所宽慰。
李泽煜在铺位前守了两天,第三日午膳前,凌雨来报:“公子,温家马车从王宫里出来,马车上似有一女子。”
李泽煜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即将见到念了那么久的人,兴奋和期待感充斥着全身每一处骨血,心又绷的紧紧的,生怕同阿姐错过。
临近午时天空下起了细雨,淅淅沥沥宛如柳絮,持续不断,把整个街道笼上一层薄雾,让人心烦意乱。
街道集市上,因着下雨又临近午时,许多没有遮挡的铺位收了摊子,街道两侧只余五六处摊位,卖北泽特色糕点的铺子就是其中之一。
铺位前挂着雨棚,长相老实的女子旁今日多了一位面容淳朴的男子。
男子着布衣,颀长高挺的身姿同那张平庸面容格格不入,若是看背影,定会以为是位美男子。
男子是摊主小雪的远房表哥,这些时日同表妹一起卖糕营生。
林以棠自上次出宫带了那糕点回去,同娘亲一起分享。
娘亲虽然骂了她一顿,但同她的口味一样,说这家糕味道很独特,特别对她们的胃口。
今日又得机会出宫,她就想着再来买些,再同摊主姑娘偷师学艺,以后日日做给她娘吃。
她娘亲日日要垂帘听政,批阅奏章,实在辛苦,吃了她做的糕,定会愉悦百倍。
出宫路上她同温宴辞说了要来买糕,温宴辞却说,“你想吃我找人去给你买,你不必亲自去。”
他总觉得那卖糕的姑娘过于灵敏。
林以棠是要去偷师学艺的,哪能不亲自去。
出了王宫没一会儿,他们在回香阁用膳时,外面下起了小雨,温宴辞更是不让她去了。
她便撒了个小谎,说:“咱们上次吃的那家炙羊肉也很好吃,宫内的御厨做不出民间的烟火味,宴辞哥哥可否帮阿棠买来?”
温宴辞对林以棠向来有求必应,也不放心她的吃食经过别人的手。
“阿棠可还有别的想吃的,我一同买来,可要吃上次那家糕点?”
林以棠摇头,“不用了,只要炙羊肉就好,谢谢宴辞哥哥。”
他都去买了,那她偷溜出去还有什么意义。
温宴辞离开没多久,林以棠就借口要方便出了门。
温宴辞带她来过回香阁两三次,她已经摸清了这里的地形,顺利从回香阁后门溜了出去。
她穿着身湖蓝色襦裙,发上是琉璃蝴蝶发钗,坠着细细的流苏,撑着天青色的油纸伞,发间的流苏随着她轻巧的动作,像只蝴蝶在雨中穿行。
林以棠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家摊位,原本还担心摊主姑娘会不会因为下雨收摊,见到人在才放下了心。
今日不仅有摊主姑娘,还有位精壮的男子同摊主姑娘一起卖糕。
街道上有许多积水,她怕弄湿自己的云锦珍珠绣鞋,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往摊位走。
隔着很远,“布衣化”的李泽煜就看到了街对面的靓丽女子,心跳快的简直要跳出胸膛,黝黑的眼睛直勾勾射向对方,像草原上捕猎的狼。
女子一身亮色裙裳,头上的发钗同她越过积水的动作一般轻灵,巴掌大的小脸白皙精致,肤如凝脂吹弹可破,清澈的眼眸顾盼生姿,身材凹凸有致,相对于从前丰腴了不少,却看不出是生过孩子的女子。
是他的阿姐。
李泽煜眼睁睁看着林以棠走到了他面前,同飞雪搭话:“姑娘,你还记得我吗,前些天我买过你的糕,你手艺真棒,你家的糕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糕!”
飞雪瞄了眼旁边的太子,眼睛都快把太子妃盯出火星子了。
飞雪冷静回话:“姑娘觉得哪种最好吃?”
她得为太子殿下拖延时间。
林以棠指了几样,“这些全要了。”
若是摊主姑娘不肯透露些“独家秘笈”,她可以带回去自己研究。
其实要她出钱买方子也可以的,不过她担心会不会过于冒昧。
林以棠等摊主姑娘给她包糕点的空隙,同人搭话:“姑娘,你这糕味道很独特,是不是加了别的东西,还是手法不一般?”
飞雪同她一一说了做法。
林以棠记下,心里感激极了,这摊主姑娘真是好人,掏出钱袋想多给摊主姑娘些钱,就当是买她的秘方钱。
刚摸到钱袋,左边的光线被一道身影笼罩。
林以棠抬头看,竟奇异地发现男子同她方才瞥见的容貌不同。
此刻完全像变了个人,眉眼如画,凤眸挺鼻,皮肤白皙,竟比染风生的还漂亮!
只是……男子的眼睛让她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他似乎很悲伤,又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李泽煜瞧着林以棠精致的面容,眼中的悲伤和激动宛如出闸洪水尽数喷出,一发不可收拾,鼻头和喉咙都酸涩的不行。
喉头滚动,他张了张嘴,却有些说不出话。
他下意识伸手抱她,还没抱上,却被林以棠一个后退躲开了。
她竟躲开他……
简单一个后退的动作让李泽煜整个人宛如雷击,不过片刻他又回神,伸出双手尝试抱她,声音沉哑酸涩,像受了委屈求怜爱的小狗。
“阿姐,我……”
林以棠看他的眼神更怪了,又后退了一步,声音带着慌乱,又像是呵斥,摆脱关系,“我不是你阿姐!”
她声音清泠泠的,看他的眼神竟像在看陌生人。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男声,“阿棠,你的炙羊肉买回来了,同我回去吧。”
温宴辞在李泽煜身后的方向,疾步往这边赶。
林以棠放下银钱,拿了糕点就跑,仿佛身后有狼在追。
处在震惊中的李泽煜眼睁睁看着林以棠掠过他,却不敢回头,微微侧身用余光瞧见阿姐跑到街口的温宴辞身边,整个人冲到他怀里,被温宴辞扶住腰身。
林以棠挽住他的胳膊,示威般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给温宴辞说话的机会,拽着他转身离开。
李泽煜这时才敢转身,盯着两人相依离去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他面部肌肉微微抖动,撕心裂肺的痛顺着心底蔓延至四肢。
雨越下越大,裹着风吹入小摊雨棚内,打湿他的衣服,沾湿他俊美痛苦的面容,他的脸湿漉漉的,喉腔发出艰涩的哽咽声。
这一刻,没人分得清他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又投入了温宴辞的怀抱。
阿姐又跟从前一样,不要他了么。
短短四个月而已,还是……阿姐怪他没保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