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衍一声令,付野及时减了速。
“老板,港口那边——要不我先回去?”
付野极少这样瞻前顾后。
他也不知道周廷衍为什么急匆匆离开,又要匆忙忙返回去。
从上车到现在,老板的公,私手机都没响过。
蛇骨倒是被他拨得频,一颗打着一颗,“嗒嗒”地响。
频率焦躁难耐。
港口公司那边,有一份境外运输合同即将进行协议变更,需要双方法定代表人均到场。
“停车,你自己回去。”
周廷衍继续吩咐,“带法务部一起到现场协商合同,我的要求你知道,最后没有异议,我再电子签订。”
“明白。”付野立即靠边停了车。
盛北城里,细细雨丝纷纷飘落。
少了热夏的痛快泼洒,绵绵春雨似的,却不休不停。
染山,染水,染落花。
没等付野开门撑伞,周廷衍已经下了车,冒着雨绕过车尾,坐进主驾。
细雨扰得他眉心微微皱起。
“老板,有事打电话。”
付野站在车外对里的老板说。
周廷衍轻点额,随后一脚油门下去,修长的黑色车子汇入车流,轮胎碾压雨路,“刷刷”地响。
付野独自拦了车离开。
周廷衍开着车,向靠近温沁祎的方向去。
心底却依旧躁意难消。
车里,拨给温沁祎的电话“嘟、嘟、嘟”响着。
声声提着周廷衍的心。
“老公。”好在温沁祎接了,只是嗓音压得有些低,“怎么了?”
她估摸着,这个时间,周廷衍肯定没到港口。
听见温沁祎声音,周廷衍松了口气。
又说不清地,没有完全放下心。
周廷衍扫一眼时间,现在,饭局应该开始一段时间。
“bb,吃得开心么?有什么不舒服么?”他问。
温沁祎坐的位置,距离包间门口,要路过好几个人,其中也包括三位之隔的程颂年。
可能是个子太高,他的椅子比较靠后。
距离墙壁的位置有些窄。
所以,温沁祎没有向外走,手拢在唇边,和周廷衍低声通话。
“松露非常新鲜,生食也没有反胃,乌鸡汤很好喝,我已经喝了一小碗。周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忽然很想你。”周廷衍语气温淡,“有没有人惹你不开心?”
包间里,除了温沁祎,人人桌前都有精巧的白酒杯。
他们其乐融融地品酒,交谈。
人人有素质,各个有诗书。
“没有人惹我。”温沁祎声音放得更低,“周周,你越来越像我小叔。”
在这之前,温则行也联系过温沁祎。
大致意思就是,让她不要一心只有工作,要照顾好自己。
尤其,她现在还怀着宝宝……叨叨叨……
“谁像黑脸温则行,我脾性这么好。”周廷衍无声笑笑,“好了,好好吃饭,老婆。”
末了,温沁祎嘱咐一句:
“你晚上要是回家吃,就提前告诉我,我让厨房准备。”
“好,爱你老婆。”
车轮极速压着雨,周廷衍觉得返程好像更远,红灯路口更多。
他没告诉温沁祎,已经在返回讲座大厅的路上。
会显得他疑神疑鬼,影响她吃饭心情。
挂了电话没多久,包间里酒味浓了点。
温沁祎有些不适应,一阵阵孕反顶着胃。
她赶快夹了一块凉拌青瓜。
清爽脆香入口,反胃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加汹涌。
温沁祎半掩住脸,起了身向外走。
室内卫生间不方便用,她怕呕吐声毁了所有人雅致。
程颂年的椅子还是那么向后。
温沁祎走过来时,他正端着酒杯,和身旁的副院淡声交谈。
丝毫没注意到温沁祎。
但是,她就要忍不住。
“不好意思程院长,打断您一下,我想出去,麻烦您稍微让一点。”
温沁祎稍微弯了点腰。
低马尾从肩头垂下来,飘来一阵沁人淡香。
程颂年闻着香气,应声回头,那张灵动可人的脸,好像有点泛白。
状态不是很好。
明明不久之前,还在小口小口喝着汤。
松茸也吃得津津有味。
只是有意无意的两眼,给程颂年看得唇角不由浮笑。
不容多想,程颂年放下酒杯就起了身,把椅子向桌边收,急急转脸问温沁祎:
“不舒服?需要去医院么?”
“没有,不用。”温沁祎没多说,轻盈走过去,快速出了包间。
隔壁的隔壁,是一间半掩的空包间。
温沁祎就要吐出来,扯开门就冲进去,直奔卫生间。
……
哗哗水声过后。
“你怎么了?我带你去医院。”
温沁祎正在用纸巾擦脸,突然的男人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她猝然转身。
一直没来得及开灯的卫生间门口,程颂年已经走过客厅,正站在中央。
左右都过不去人。
温沁祎心脏咚咚一跳。
先抬手按了墙壁的灯,“啪”得一声,灯却没有亮,坏的。
“程院长,我没事,现在就回包厢。”
温沁祎不想在相对密闭的空间里与程颂年独处,想要从他身边走出去。
可是,程颂年一动没动。
窗外的雨,由小转大,吵吵拍着窗。
街上的车,堵成一串串。
“温沁祎,你怕我什么?”程颂年陷在暗光里,“言语上,我没冒犯过你,肢体上,我也没过分于你,我很吓人么?”
温沁祎总与程颂年刻意保持距离。
他不会毫无察觉。
上个月,有考古队来博物院,其中有个叫邵清禹的男人,温沁祎与他相谈甚欢。
就像见到儿时玩伴,言谈之间很是轻松。
唯独他这个新院长,她避之不及。
温沁祎收了收手指。
眼前的男人,白色衬衫,黑灰色领带,上面装饰一枚相当奢侈的驳头链。
程颂年平时看起来绅士有礼。
现在好像有些醉。
“程院长,我没怕您。”温沁祎抬头面向程颂年,“是尊重,下属对领导的尊重。”
酒后男人的热烈气息,混着爱马仕大地香水的味道,一齐扑向温沁祎脸畔。
灼了她的眼睛。
卫生间门口被程颂年堵得再不容一人。
程颂年垂眸,视线凝着眼下的温沁祎,脸颊没擦净,沾着几滴亮荧,唇边口红乱了。
柔柔破碎又冷冷倔强。
暗恋是什么鬼?
醉意里的程颂年心头依然苦涩。
“因为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不敢靠近我,对吧?”
“程院长,我是已婚女人,有家庭,有丈夫,有孩子。我跟您,只是保持了正常男女的社交距离。”
温沁祎再也不想被堵在这个开不了灯的卫生间里。
商仲安在任时,就有人怀疑过她和院长不清白。
借着院长向上爬。
如今,温沁祎再也不想听见这样的风言风语。
她的心情,比雨还要急。
温沁祎怎么也没想到,这间包间刚刚报了修,灯坏了,洗手池的下水道也坏了。
正等师傅来修。
这个时间,正是饭点,所有服务生都忙起来,就有意留了门,让师傅自己进来修就好。
此时,温沁祎洗过手和脸的水全部溢到地上。
混着洗手液泡沫的水,滑得很。
圈圈向门口逼近。
灰乎乎的,根本看不见。
温沁祎用力拨程颂年肩膀,横身向外挤。
“麻烦程院长让一下,谢谢。”
温沁祎只迈出一步,就被袭近的泡沫水滑了下,身体瞬间失衡。
她来不及惊呼,倒吸着凉气,第一时间握住门框。
“小心!”
程颂年双手忽地握住温沁祎的腰,才把她彻底稳定住。
她的腰,在他掌心里温细柔软,此时的整个人弱风扶柳。
瞬然融化进程颂年心里。
如果说,程颂年在此之前还有清醒理智。
那么此刻,所有道德、素养都打着旋儿沦陷,彻底没入泥水荒流。
隐没踪影。
程颂年只想抓住此刻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