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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洋楼正厅,顶灯温馨清亮。

周廷衍脊背不再挺得笔直,人向后,靠近舒软的沙发靠背。

手里托着冰袋,敷脸,敷脖子。

整个人一言不发,无声到像睡前的宁静,看起来委委屈屈。

沙发对面,坐着温则行和温沁祎。

先前,本来周廷衍拉着温沁祎的手,让她和自己坐一起。

可温则行立马掀眸看侄女一眼,温沁祎稍一犹豫,又乖乖坐到了小叔身边。

把娘家人,夫家人分得清清楚楚。

周廷衍双目不离温沁祎,偏了偏脸,把侧颊的冰袋往脖子挪了挪。

用嘴型跟她说了一个字——“疼”。

平时倨傲无比的男人,被小叔打了之后,幽怨又委屈。

温沁祎在温则行身边规规矩矩坐着,规矩到双腿并拢,双手搁于膝上。

闺秀之姿拿捏得恰到好处。

犯了错的人,就是要老实一点。

温沁祎人也不敢动,侧眸扫一眼小叔侧颜。

小叔没往他这边看,形势安全。

然后给周廷衍回了个“乖”,隔着空气进行安抚。

周廷衍视线盯在温沁祎身上一样,又皱着眉回她一句:

“很疼啊,bb。”

温沁祎拿这样的他没办法,只好瞄着小叔,嘟起嘴巴,悄然对周廷衍比了个亲亲。

周廷衍半仰在沙发里,就这么偏着脖颈,敷着冰。

不顾脸上的疼,不顾温则行看不看得见,明目张胆对温沁祎勾唇笑了下。

“钟意你。”

那笑,含了点坏,还有得到所想之物后的得意满足。

温沁祎当即瞪他一眼。

身旁,温则行沉着目,掀眸睨周廷衍一眼,开始看他交上来的文件袋。

里面,是一本正红色的聘礼册。

丝绒材质,正中央镶嵌一个“囍”字,看材质就知道,是上好的红翡。

鸡冠红,色泽鲜艳亮丽,玉质通透细腻。

礼册封面侧边设计了精致镂空,所有镂空花纹,全部用纯金镶边。

周廷衍在港岛,不仅照顾陪伴外婆,还和外公外婆一起商量,制定了聘礼册。

温则行将聘礼册展开,里面名称、单位、数量写得清清楚楚。

盛北钟楼南巷****六进四合院一座

港岛白加道***宅邸一处(黄绾意留给周廷衍的)

***海,苏湄岛一座

车、车、车……车库、车库、车库……

温则行不动声色,把中间的动产和不动产全部翻过。

结果,最后还有礼金。

礼金金额——18个亿。

原来,这才是周廷衍口中的琬琬很贵。

而不是明码标价,买断这段感情的贵。

先前,温则行怒火中以为周廷衍是上门赔钱来的。

目前看来,周廷衍比他爹周近戎强,起码有责任心,出了事能承担。

冤枉他了。

但是,谁家摊上这事,都不会高兴就是了。

除非,只图钱。

小叔合上聘礼薄放下,随手摸过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

蓝焰火苗燃起,眼角余光中,是温沁祎规规矩矩的坐姿,还有,平坦坦的小腹。

小叔一时还不适应侄女怀孕的铁定事实。

才想起不能抽烟。

“喂。”周廷衍终于脱离沙发靠背,向前直起了身,毫不客气,“琬琬怀着小baby,禁烟。”

温则行把火机和烟盒一同扔回茶几。

掀起眼帘看对面的周廷衍。

沉声问:“周廷衍,你称呼我什么?是不是美国吃几年洋饭,就忘了本土传统,所以,目无尊长?”

温沁祎赶忙给周廷衍递眼色,小声说:“周周,叫小叔啊。”

温则行向侄女侧目。

闯下弥天大祸,没动她一根手指,她是规矩一会儿就忘了形。

温沁祎回避小叔脸色,转头去看窗外,若无其事的样子。

“哦,雨还没停呢。”

温则行冷哼一声,“雨停不停,跟你有什么关系?”

温沁祎没了声,恍然记起自己是闯了祸的戴罪之人。

“怎么没关系?”

周廷衍终于出声:

“雨大就要做好防汛,院子都要淹了,不然,这客厅里的家具,沙发就统统顺着水,回归大自然了。”

温则行目光冷冷的不屑。

“在我们温家,目无尊长的晚辈,无论说什么,都被视为闲言泼语,也就是废话。”

周廷衍知道,温则行想让他叫他一声小叔,占个上风。

他脸和脖子还疼着。

一张口说话更疼。

尤其是“小叔”两个字,一见温则行的模样,就更难叫出口。

平日里,周廷衍是老大。

全权自己说了算,从不陷自己于被动。

但是温则行,好像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

温沁祎看看周廷衍,又转脸看看温则行。

两人好像还在暗中较量。

一个不服一个。

既然谁也不低一点头,温沁祎自己缓缓低下头去。

她夹在中间也很难受。

温沁祎长长的睫毛一颤,周廷衍立刻就心软。

他放下手里的冰袋,倾身斟了一杯满茶,然后双手托着杯子,递到温则行面前。

周廷衍身姿端正,默默吸一口气。

“小叔,辛苦您对琬琬多年的照顾,以后我也会把她照顾得很好。

礼单上如果有欠缺,或者不妥,您尽管提,我这边再完善。

我欠琬琬一个求婚,也没有征得您的同意,这次匆忙,事情有些复杂,所以和外公外婆先把礼单拟好,给您过目。

以后婚期到底能定到哪,我尊重琬琬。”

周廷衍说了这么多,温则行到底是接过了热茶。

轻抿一口,放到茶托中。

他人向后靠,摊开双臂,横到沙发靠背之上。

展开的臂膀,像一只充满力量与威严的雄鹰双翅。

把温沁祎全全罩在自己的臂弯之下,保护得很好。

温则行以长辈的姿态看周廷衍。

“礼单我没看全,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你也说了,欠我侄女一个求婚,所以定不下婚期。

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好好待她,我自然赞成这段好姻缘。

你要惹琬琬哭,让她吃委屈,就是再添十个礼单,我也不允她嫁。

她嫁不嫁,我这个做小叔的说了算。

至于孩子,怀了就怀了,你基因也不赖,琬琬喜欢小孩,我帮她一起养着就是。”

温则行的每一句,周廷衍都认真听着。

他耸肩低笑了下。

随即恢复自己矜冷倨傲,手握大权的阵势。

周廷衍连下巴都是倨傲的弧度,目光无比笃定。

“您侄女我一定要娶,孩子也要和琬琬一起,好好养。”

温则行冷嗤一声。

“行,但愿你有那份殊荣,能做我温则行的侄女婿。”

温则行收了聘礼册,离开沙发,向二楼走去。

没让温沁祎看过一眼。

怕她见完礼单,恋爱脑持续恶化。

心里美美的一句:

周周为了娶我为妻,甚至倾尽所有,但是有了我,他才拥有全部。

温则行一走,周廷衍立即站起来,坐到温沁祎那边。

人往她腿上一倒,轻轻环住她的腰。

“bb,你小叔每天健身么,岁数不小,力气也不小。”

温沁祎低头,亲了下周廷衍又冰又红的脸。

“你乖一点,我先去哄哄小叔。”

说完,温沁祎就抽出腿,去追温则行。

他就要走上楼梯。

周廷衍撑起身子,盯温沁祎背影,“桃,是我被打,不是你小叔,你到底要去哄谁?”

温沁祎回头,“冰袋敷好,明天不得上班,怎么见人?”

周廷衍,手很听话,自动把冰袋重新贴到脸上。

嘴却带着气,低声跟温沁祎顶嘴:

“我爱上不上,又没人能辞得了我。”

反正谁也管不了他。

反正也没人在乎他。

从没被人打成这个怂样,米国佬都打不过他。

“小叔。”温沁祎边走边喊上了楼梯的高大男人,“等我一下。”

温则行没回头,脚步却停下。

他用一身黑色背影问:“还有什么事?”

温沁祎登上楼梯,几阶走到温则行身后,拉住他的手。

“小叔,你不生气了好不好?我和周周真的是认认真真,好好在一起,我们犯错,是因为……

因为他之前生过一点病,所以以为自己不能生育,他怕耽误我。”

温则行依旧没有回头。

“没人愿意自己的侄女或者女儿,去以身试孕。”

小叔脊背微微动了动。

“琬琬,人生路还长,谁也料不到哪一步好走,哪一步不易。婚姻没有那么好经营,妈妈也没有那么好当,小叔只希望你能舒心,平安,别无所求。”

温沁祎握着小叔的手,鼻子酸了又酸。

“小叔,我会和周周一起努力,而且,你可以信他,他内心是温暖善良的。

那年,你抱着我从游轮跳入深海,那个救我们的年轻人,是周周。”

那年他十七岁,小叔十八岁,她十四岁。

那时候,周廷衍还有妈妈,在盛北,还有留下的理由。

温则行的手被温沁祎拉着,明显颤动一下。

他呼吸,又呼吸。

回过头来,看沙发上的周廷衍。

他一手拿着冰敷脸,另一手在拿纸巾给温沁祎擦拖鞋。

之前在门口,她把拖鞋踢了,有一只滚到了雨水里,染脏了。

温则行不再看周廷衍,回过头去。

“周廷衍急着从港岛追我回来,应该没吃晚饭。”

温沁祎从后面抱了一下温则行,“谢谢小叔。”

……

哄好周廷衍,只需要一碗乌冬面,外加一杯鲜榨果汁。

温沁祎陪着他,忍着脸疼慢慢吃完。

两人从一楼回了二楼。

周廷衍牵着温沁祎,轻笑着说:

“忽然有种名正言顺的感觉。”

以前每次来,好像都不是那么正大光明。

刚走到门口,温则行从卧房推门而出,换了一身深灰色家居服,头发被重新洗过。

依旧端出一副长辈的姿态。

天生的操心命。

温家沦落成这样,周廷衍在大陆又亲情淡薄。

“周廷衍。”小叔语气充满警告,甚至威胁,“我侄女怀着孕,你晚上管好自己,少给我胡作非为,没事找事。”

周廷衍知道温则行说的管好什么。

廊灯下,他硬着头皮回答:“三个月,我知道。”

温沁祎说过,要禁欲三个月。

他牢牢记得。

温则行正言厉色,好像从小就没笑过似的。

再次沉冷发话:“整个孕期都不行。”

周廷衍扬了扬下巴,丢下一句,“管真宽。”

然后握着温沁祎肩膀,把人往房间里带,转瞬就关上了门。

但是两秒后,门再次打开,两寸的宽度。

“放心。”是周廷衍低而磁的好嗓音,“我和你只差一岁,你有的成熟,我未必没有,我们都是男人,琬琬最小,又是女孩子,以后,我们一起疼她。”

这次,门真的关了。

二楼廊灯依旧,只剩温则行一道孤零长身。

好安静,好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