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湘来沧源镇后,脸上也是抹着黄粉的,对周围邻居们的说辞还是那一套,自己是个寡妇,亡夫生前最爱虐打自己,如今和哥哥相依为命。
大家瞧着她生得憔悴,命又这般苦,很快就接受了她这个邻居,热热络络地交往起来。
有一日早上,云湘起得晚了,在院子里洗脸,还没来得及抹上黄粉,便听到墙头上有小少年迟疑的声音,“小翠姐姐?”
云湘偏头,便看到了隔壁许家的小儿子许锦年正趴在墙头呆呆看着她。
那是个淘气得在这条街都闻了名的,云湘看到他手里捧着只碗,里面放着些糕饼,想来是许家娘子让他送来的,他便抄近道爬了墙头。
她只好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是冲他好一顿抹黑了陆钧山,与他说了正是因为那亡夫的可恨可恶,今后才不想成亲,可又担心有媒婆总来,便把脸涂黄了,让他保密。
许锦年听完立刻侠气上身,拍着胸脯保证绝不告诉别人,后来便因为这个秘密,往来间熟悉了,有天还对云湘说等他长大后娶姐姐,保证他绝不会打人。
云湘当然当他是孩子话,随意找了借口搪塞,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少年,最是仗义侠气的时候,自有自己的坚持,于是后来她就随他说去了。
但此时此刻,听在陆钧山耳朵里,却是又将他本来自认为平缓冷静的心给搅成了浪潮。
他眯了眼,抬腿就朝那口吐狂言的小子走去,一把揪起他,“她说自己是寡妇?亡夫还经常打她?”
小少年许锦年奋力挣扎,可偏偏男人铁臂悍猛,压根挣扎不脱,便张嘴去咬。
陆钧山一把掰开许锦年的嘴,怒道:“你是狗儿不成?”
待要细细问他云湘还说过什么,如今又去了哪里时,这户人家的大人听到动静出来了,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看到陆钧山提着自己儿子便杀了过来,很是泼辣,“哪里来的泼皮,快放下我儿!孩儿他爹,快出来!”
陆钧山懒得与妇人纠缠,自是松开了许锦年,见这对母子气势汹汹瞪着他,亦是冷着面。
“娘,这人说是小翠姐姐那死了的亡夫!”
妇人听了儿子这话,看向陆钧山的面容神色越发不善,不多时这家男人也跑了出来。
陆钧山后悔没带了成林来,只能耐着性子解释自己来此处寻王小翠,并强调自己从不打女人,或许是因为他敛了那凶神恶煞的冷面神色,加上长相俊美,那一家子对他的敌意少了几分。
但也只是少了几分而已。
陆钧山抿了唇,正待要说他正是这次来西北领兵的抚远将军时,成林骑马而来,“大爷!”
成林刚一出声,就见那边站在大爷面前的几人都齐齐朝他看来,一时莫名,摸不着头脑。
陆钧山耐心已经快要告罄,冷着脸对成林道:“告诉他们,爷是谁。”
成林不知前因后果,却是自觉心领神会,稍稍遮掩了一番忽莲公主这些字眼,气势十足道:“将军,已是查到那贼人下落!”
将军两个字一出,自然是唬住了许家一家三口。
“小翠姐姐是将军夫人吗?”西北这边弄不清楚夫人这种称呼是不能随意叫的,只大官妻子都叫成夫人,此时许锦年便瞪大了眼问陆钧山。
一时之间竟是噎住了他。
那妇人看看陆钧山,再看看成林,又想到近日那战场上将士打戎人之勇猛,虽说不知这是哪位将军,天然就有了许多好感,自觉小翠妹妹告诉她的事或许其中有误会,便就说了:“小翠和她哥哥一大早便去了金平镇寻弟。”
金平镇!
成林忙压低了声在陆钧山耳旁道:“大爷,那忽莲公主正是往金平镇去!”
陆钧山立刻和成林走远了几步,听他细细说方才查到的事。
去往金平的一条路上死了许多山匪,其中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侥幸被救下来,便道先前有一群身形高大的瞧着像异族的人反杀了他们要上山抢占山寨,后来一辆马车路过,驾车人是个美男子,被那母老虎瞧上,一群人便追杀了过去,誓要抓上寨子。
陆钧山拧眉问清楚马车离去的方向以及那山寨方位,“去问官衙借些好手来!”
“成石已经去借了!”
许家一家三口看着陆钧山火急火燎骑马离开的英姿,俱是沉默了会儿。
“瞧着他倒不是那恶汉呢,怎小翠却说他死了,还说他是个爱打人的?”许家妇人小声问丈夫。
“知人知面不知心,夫妻间的事谁知道。”
“指不定这人是骗人的!刚才我问他小翠姐姐是不是将军夫人,他没回我!娘你不该告诉他小翠姐姐去向!”
“……臭小子懂什么,给我进屋!”
陆钧山根据那山匪所说找到了那片山林,看到了打斗的痕迹,一片血迹,那马车都被砍裂了,堪堪歪倒在悬崖边。
他的脸在这瞬间大变,一双利眼往地上扫去,亲自翻开那些个死尸来看,都是戎人,没有郑守,也没有云湘。
但也没有那忽莲公主。
他当即顺着山路带着人杀去那山寨,风声将他带着杀气的冷酷声音传给成林:“去山崖下面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成林应声,再抬头时,眼前已经没有大爷身影。
陆钧山以最快的速度上了那座山寨。
山寨路上设了各种路障与埋伏,九曲十八弯,都被他手中一把大刀冲破了去,甚至都用不着身后带着的这些从官衙精挑细选带来的好手。
路上有些新鲜血迹,显然先前已有人上山来。
陆钧山寒着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恶修罗王的模样,杀进匪寨时,里面也是乱腾腾的,到处都是哭喊声,没人顾及得到悄然上山的他,地上横陈着还未来得及收拾干净的几具尸体,只见那忽莲公主衣服上溅满了血,手里提着颗头颅,正在那儿耀武扬威,丝毫没察觉危险悄然来临。
等她察觉到不对劲时,陆钧山的大刀直接斩了过去,竟是一句不给她。
骨碌碌的一颗满是蠢相的头颅滚在地上,溅了陆钧山一身血。
“你敢杀公主!”那几个围着忽莲的戎人大汉一看这场景,也是愣住了,没料到公主才把持住这山寨却被人一刀斩了头,立刻就冲了过来。
纷纷乱乱的人群全部朝着这儿看来,眼神惊骇。
陆钧山笑一声,不过是个被西戎弃了的公主,有何不可杀?手里的刀直接迎了上去,那力道猛得那首先冲上来的戎人大汉瞬间后退三步,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刀直接斩向他脖颈,那脖子立时软软耷拉下来,又是一身热血溅出。
跟在陆钧山身后的官兵看到这抚远将军这凶残气势都是生生咋舌,别提寨子里的匪徒了,个个逃窜。
“除妇孺,不留活口!”陆钧山声儿冷酷,踢起地上一把刀,生生扎进一试图逃跑的匪徒胸口。
当夜混战,除了妇孺,整个寨子飘着股血味。
最后一个戎人死前被陆钧山骇到,终究求饶,成石在旁冷声斥道:“那辆马车里的女子在何处?”
到了此时,那戎人才恍觉今夜被凄惨屠戮的原因竟或许是因为那连公主都没瞧在眼里的小妇人。
他喃喃道:“掉、掉下悬崖了。”
话音刚落,又一颗头颅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