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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漂浮着一层厚重的汽油味,混在散发着腥臭的气味的灰尘里,腻进鼻腔让甘甜呼吸阻塞。

人浪升腾又降落,升腾又降落,淹没的只有正中间被关在铁笼里的扶危。

他瘦到脱相,整张脸的骨头都因为瘦看起来似乎要穿透单薄的皮肤。眼眶里挂着两只大的突兀的眼睛,迷茫、恐惧、戒备充斥其中。坦白说,跟现在的扶危不太像。如果不是他熟悉的精神潮涌,甘甜很难把他和现在的扶危联系在一起。

喧嚷的叫喊声中,她正前方的人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挡住了她观察扶危的那条窄窄的缝隙。

她只能通过声音和情绪辨别那边的情况。

“上啊!”

“打啊!”

“怂什么!?狗杂种!”

“上啊!不想要食物了吗?”

她只能听见声音,男人们的起哄声里满是赤裸腥臭的兽欲,透出一种非人的荒诞感。她感受到无尽的恐惧潮水一样地向她袭来,凝成实质舔舐她的脚踝。

阴冷黏稠的触感让她想惊声尖叫,但她清楚,这不是她的恐惧,是扶危的恐惧。

扶危到极限了。

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在反噬她。

但目前还不到她帮助他逃离的时候,“塔”还在用仪器对他施加压力,她还无法触碰周遭的一切,出声也不过是像个唱独角戏的疯子一样大喊大叫。

她不敢上前,也不敢看,心脏在胸膛里聒噪地鼓动,似乎下一秒就要跳出喉咙。

她尝试着给扶危的精神图景建立起厚重的屏障,帮他在这个阶段能好过一点,源源不断地向周围传递着“这是幻境、这是幻境”的信号,但收效甚微,她没得到回应。

不远处近在咫尺的“小扶危”的精神波动越来越剧烈,他尖叫、哭喊,喉咙嘶哑,划过甘甜的鼓膜。他的恐惧正在渐渐反扑成其他更浓烈的情绪。

他恨。

他恨这些仗着年龄和体型优势把握住不多的食物资源,随意凌辱他的男人。

他想他们死。

恶意。

恐惧变成了浓稠的恶意,从衣领钻入甘甜的骨缝里,她冷得打了个哆嗦。

牢笼里的孩子撑着最后一口气站起来,骨骼快要突出皮肤的手肘重重磕向笼子边缘,像一根铁撞到另一根铁,是战争打响的号角声。

狗是对人类情绪最敏感的动物,感知到扶危情绪的饿犬们前压头颅、绷紧脊背,龇牙咧嘴地露出因为长久没进食有些萎缩的犬齿,尾巴垂下来。

这是进攻的信号。

随着又一声“上啊!”,按捺不住的头犬率先出击,冲向勉强站直的男孩。

他看起来不像是有反抗能力的样子,但在犬啃上他肩膀的瞬间,男孩一个利落的转身,犬只咬到他破败不堪的衣服。

哗啦一声,衣服撕开一个大洞,露出满是淤青和陈旧伤疤的胳膊。

“哎唷——”

“这都咬不到——”

人群爆发出不满的唏嘘声,有人不知从哪里掏来一根棍子,棍子的顶端捆着尖刀。他出其不意地把棍子透过笼子的缝隙毫不迟疑地扎进犬的后背,血液伴随犬痛苦的呜咽声汩汩流出,他犹在不满地呵斥:“废物东西!上啊!咬他啊!养你干什么?有什么用?!”

养?什么是养?

是把它们用污染的荆棘拴住脖颈,锁在不见天日的地牢,还是把它的同伴带走烹煮成食物,又随手把骨头残渣丢给它们吃?

这是养吗?

这是人类对犬的“养”吗?

甘甜浑身过电似地一颤,犬的情绪太强烈,竟然短暂地让她共感到了犬的精神意识。

它们也恨,恨笼子外的所有人,恨毫无自由苟活的日夜。

唯独不恨的是面前的扶危,却又矛盾地不得不对他升起恨意,以此激发心底的斗志。

它得活下去,它的同伴也要活下去。

又是毫不犹豫的一下,尖刀刺进它的后腿,这些人丝毫不在意这种玩法会不会影响犬的战斗力。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场乐子罢了,狗和男孩都一样,是他们取乐的低廉工具。

狗的喉咙里发出沉闷凶恶的低吠,缓慢回头看了一眼拿着棍子的男人。他的牙齿被劣质香烟熏成恶心的黑黄,牙齿缺了一角,让他看起来滑稽又好笑。

“看什么!上啊!”

大黄牙不满地看向它,不知道是读不懂它眼底的恨,还是根本不在意。

一条狗罢了,所有人都这么想。

犬在持续发出低吼,像是没有底线的飙车党出发前踩到底的油门,斗志昂扬地看向男孩。男孩戒备地后退一步,手摸上笼子的边缘,哐当一声响。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强力的笑声,笑他的懦弱。没人注意到,笼子的栓阀在他们捧腹大笑的时刻,被男孩瘦骨嶙峋的手悄无声息地打开。

唯一异常的轻微开锁声,也隐匿在砸在铁笼上的那一声巨大的哐当里。

“被吼两声就怕成这样,真是个小废物。”

“看来胜负已定咯——”

狗已完成蓄力,一个跳跃扑上前,影子在空中拉出长长的一条。所有人屏息看过去,电光火石之间,扶危身后的门意想不到地打开,他一个后退转身,背跟大开的笼门一起狠狠砸在笼子上。

狗群很快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冲出笼子。

“别、别过来——”

被回弹的笼门砸到背部的小扶危趴在地上,痛到一时半会起不来身。他怀疑自己的脊椎断了,下半身麻得几乎失去知觉。只能双手撑起身体,试图远离向他露出獠牙的狗群。

他不想成为盘中餐。

不想死在狗嘴之下。

不想这么懦弱的死去。

男人们没想到扶危能跑出来,惊愕地要去伸手抓他。但仅仅错愕一瞬了,表情又变成嬉笑。

“跑出来又怎么样,你以为你能跑远吗?笑话。”

“一个手指就能拎起来的小鸡仔,不足为惧。”

“上啊,蠢狗们!还在等什么?!”

五匹饿犬整齐地站在笼门口一字排开,虎视眈眈地用灰褐的眼俯视扶危,涎水自尖牙往下淌。

扶危没有放弃,还在往前爬,但他心里清楚,或许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希望狗能把他吃得干净一点,不要让他妈妈看到吃剩的残渣。

妈妈。

妈妈。

千万不要难过啊,妈妈。

“汪唔——!”

领头的狗一声长啸,下一秒,头犬猛地调转方向,无视自己后腿汩汩冒血的伤口,腾跳起身,飞身扑咬住黄牙的脸。

——

四个男人,五条饿犬,饿极了狗不是在咬,是在啃噬。尖牙狠狠扎进肉里,抱着必定要撕咬下来一块肉的想法下每一次嘴,向外撕扯。

男人们也都不是好惹的,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生活这么久,绝非善茬儿。

除了黄牙们因为第一口就被头犬咬断脖子,一命呜呼。其他三个很快反应过来,操起一切能用的家伙,奋起还击。

人在极限的情况下,肾上腺素会飙升,身体的痛感会变得迟钝,速度和力气都会增大。男人们是,伏危也是。

甘甜终于能看清他,在人群的边缘,双手扒住粗砺的水泥地面,艰难地往前挪动自己的身体。

“臭崽子!”

“想跑?”

“把这群畜生放出来了,还想跑?”

无奈很快有人注意到了他,猛地把扑过来的狗抱摔到远处,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焊着铁皮的鞋子狠狠碾上伏危的指关节。

这不是在抓他,这是在折磨他,羞辱他。

甘甜被伏危强烈的情感影响到,支撑不住的头晕目眩,她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冲上去跟男人厮杀,嘴里哭喊着属于伏危的恐惧,但又心知一切都无济于事,她介入不了,只有伏危能救他自己。

“伏危。”

她努力稳定自己发颤的声音。

“听到了吗?伏危。”

她用力喊着,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到。

“这是你的精神世界,你能控制的,好吗?”

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作为向导的职责,用力呼喊着。

“你尝试着闭上眼,不去看,不去听,在黑暗里义无反顾地往前走,有光的地方就是你的终点。”她顿了顿,“如果,你看不到光,但能听到我的声音,就跟着声音来我身边,好吗?”

不远处,刚刚的男人解决完那只一直奋力扑咬他的瘦弱年老的犬,狠狠啐出一口血沫,转身向爬出公路的伏危走去。

他满不在乎地晃荡着被咬出血洞的手臂,遍布沟壑的脸上扬起恶劣的笑,慢吞吞地踱步走到一直努力往前爬的伏危身边,暴戾的一脚毫不犹豫地蹬在伏危的背上。

伏危闷咳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甘甜不断地用精神力给他加高屏障,在心里不断喊着:“伏危!你能听见的!伏危!尝试着不去听、不去看,所有都是假的——”

公路边,男人单手地拎起伏危的裤脚,慢悠悠地往笼子里走。

甘甜竭力大喊:“都是假的。”

“嗯,都是假的,我知道。”

身后陡然传来熟悉的伏危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声音,甘甜来不及回头确认,眼睛被人捂住,他轻声说,“都是假的,姐姐,你不要哭。”

话音未落,周遭的一切仿佛陷入了时空静止。

甘甜能感受到覆盖在眼皮上的温热掌心,能感受到太阳的热度,但原本的躁动的犬吠、男人们的咒骂还有小伏危痛苦的嚎哭声逐渐远去。

甘甜所有的情绪瞬间消散,她抬手抓住伏危盖在她眼皮上的手,轻轻扯下来。

眼前的画面没有变,不过是陷入静止,甘甜抬头看向伏危的眼睛,一双遍布血丝的、赤红的眼。

“我没事,你有事吗?”她向他确认。

伏危轻轻摇头,嘴角竟然扯出一抹真实的笑意,“我很开心,我看到妈妈了。”

甘甜的眼皮猛地一跳。

“她劝我留下来。”

伏危笑里残留着温情的眷念,他哪怕是孩童时候,也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他终于在十八岁的时候成为真正无忧无虑的孩子,有了妈妈的关爱,于是贪婪地回味一切,也想跟甘甜分享。

但都是假的,无忧无虑是假的,妈妈也是假的。

噩梦会让人惊醒,但美梦让人沉溺其中。

已经到第二轮相合性考验了。

“是假的。”甘甜毫不犹豫地戳破他的幻想,“你看看周围的一切,看看地上趴着的那个‘你’,还有你眼前的我。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你的精神图景,是幻境,一切都是假的。我想你没有忘记我们正在进行相合性测验,对吗?伏危。”

伏危盯着她的眼睛,“我没有忘记,但是——”

甘甜抬手,毫不犹豫扇了他一耳光。

啪——

伏危没有躲,哪怕以甘甜出手的速度,这一巴掌对于他来说并不难避开。

他被打的侧过身,伸手捂住火辣辣的半边脸,口腔涌出腥甜的血液,是牙齿磕伤了口腔内壁。

他捂着脸转身,看向甘甜,眼里的赤红褪去,黑亮的瞳仁照映出她面无表情的脸。

“妈——”

他无辜地开口,试图说点什么。

但——

“啪。”

又是一巴掌,比刚刚更干脆利落,也没有再收着力。

伏危这回被打得趔趄了一下,勉强稳住身体,转身,用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她,似乎不敢再说话了。

“清醒了吗?”

甘甜的手也是一片火辣辣的麻,她攥了攥掌心,随时预备着再给他一下。

不清醒就打到他清醒。

伏危小鸡啄米般地乖巧点头,不敢出声。

“这里一切都是假的。”甘甜跟凌畏经历过一次相合性测试,明白所有的一切症结在哪里,“你能相信我,只有你眼前的我。在最后的逃生路上,什么都不要理,奋力地往前跑,往有光的地方跑,知道吗?”

伏危不解地看向她,“逃生?”

“生”字还未落地,脚下的大地突然摇晃起来,远处一缕红色的细线往脚下蔓延,那是被撕裂的大地落露出的岩浆。

红色的天空愈来愈暗,能见度以秒为单位的下降。

身后,静止前还缠斗在一起的犬和人类缓缓转头,看向她们,木然的眼里闪过幽光。

伏危呆愣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甘甜攥紧他的手,“跑。”

——

在相合性测试里,当幻境的主人意识到幻境是梦境时,精神图景里的一切都会开始攻击不属于这里的一切。

天色越来越暗,狭窄的老旧街巷里暗淡无光,随处都藏着可能变成伤人利器的污染物。

巷子的宽度已经无法容纳两个人肩并肩地奔跑,甘甜和伏危一前一后地奋力奔跑,目的地是发出微弱白光的前方。

“伏危。”

“伏危。”

“别跑了。”

“伏危,回家吧。”

每一条岔路口,都有一个虽然衣着简陋,但笑意温柔的女人温和地呼喊“伏危”的名字,梦魇一样地萦绕在两人的耳边。

起初伏危还会缓下脚步侧头看一眼,渐渐地适应了,也能做到目不斜视。

但甘甜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无比浓重阴郁的悲伤,每被呼喊一次,程度就增加一分。他没有因为连续不断的“母亲”的呼喊变得麻木,他随着叫喊声越来越痛苦。

“是假的。”甘甜张嘴,风灌入她的口腔,让她的声音闷在喉咙里,“不要难过,伏危,看着前面,看着我。”

看着她。

看着她。

一直往前。

看着她。

伏危眼睛一眨不敢眨,就像是瞄准镜里的十字准星,死死地对准甘甜。

天色越来越暗,越来越黑,她轮廓清晰的背影逐渐变得不再清晰,像是黑暗里浮动的一层雾气。他不敢停,只能死死追着那个背影继续往前走,直到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低头,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手。

“姐姐?”

他轻轻开口,听到自己的声音落在地上反弹起的回音。身后乌泱泱响起追逐的脚步声,伏危来不及思考,抬腿朝亮起稀薄光线的天边跑去。

下一个路口,侧边响起有节奏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属于甘甜,伏危看过去,对上甘甜焦急的脸。

“怎么转个弯你就不见了?!”

她怒气汹汹,一巴掌毫不犹豫地扇在他的肩膀上,但并不用力,像是撒娇。

伏危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刚刚太黑了,你跑在我前面我也一下子就看不见你了。”

“是的——”甘甜瑟缩了下肩膀,四处张望一下,“前面又是窄路,看起来好危险啊。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待一会儿,等天亮一点再走?”

伏危眼底闪过困惑,“这里还会天亮吗?”

“当然。”甘甜挑了挑眉,“天会暗下来当然也会亮起来。”

像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话,话音未落,伏危就感觉身侧似乎亮了一点,他能借助朦朦胧胧的光看清甘甜了。

但随着天光变亮,远处那道稀薄的白光,似乎更微弱了一些。

“坐这儿吧。”

甘甜坐在废旧餐厅门口的椅子上,“稍微等一等,应该天就会亮了。”

“伏危。”

耳边响起甘甜叫他的声音,伏危“嗯”一声,走过去坐下,“叫我干什么?”

甘甜蹙了蹙眉,随即展眉,“叫你过来坐下啊。”

伏危点点头,突然意识到在这个路口没有听到“妈妈”在叫他,刚刚身后紧随其后的纷乱脚步声也消失不见了。

一切似乎都变得安稳起来。

“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甘甜突然小声说,语气很温柔有耐心,“你小时候是住在这里吗?”

她回身指了指旁边倒在地上的招牌,“有在这里吃过东西吗?”

“没有。”伏危眼神锁在她身上,“这是旧城区留下的,这边巷子太窄太深,很多人抢东西,我小时候不会到这边来。”

甘甜的笑容僵硬了一秒,“这样啊。那你妈妈对你很好吧?我看你们好像感情很好——”

“不好。”伏危打断她,“我妈妈每天都要去抢救助物资,挣食物,根本没办法照顾我,所以我才会被那几个男人带走,锁在笼子里斗狗。”

“不好意思。”甘甜低声说,“没想到你以前过得这么辛苦。”

“你是谁?”

带着铁锈的刀片抵上“甘甜”细白纤细的脖颈,伏危眼往下压,圆溜溜的狗狗眼瞬间暗藏凶光。

“甘甜”惊慌地尖叫一声:“我是甘甜啊,你的向导啊,你在干什么?”

“你到底是谁?”

伏危恶狠狠地看着她,尖利的刀片犹豫地刺破她的皮肤,血液争先恐后的渗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甘甜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柔软温和的目光逐渐变得癫狂狰狞,细看下去,跟每一个在街角等待他的“母亲”表情如出一辙。

但她嘴上依然坚持:“我是甘甜啊。”

“你不是。”

尖锐的刀片划开温热的皮肤,在喷射状的血液溅到脸上之前,伏危闭上眼。

他听到身体倒地的闷响,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向亮着稀薄白光的地方跑去,一眼都没回头看。

“伏危!”

“伏危!”

越往前,越能听见甘甜焦急的呼喊声,跟刚刚他在那个冒牌货身边听到的一模一样。

真正的她怎么可能让他停下来,怎么会突兀地问起小时候的事情,都是假的。

而甘甜已经在图景的出入口等了他好一会儿。

发现伏危不见时确实有一点恐慌,但范围太大,她怕再去找反而错过,只能持续不断地通过精神力呼唤他。

她愿意给伏危一点信任,她说过了,往有光的地方跑,其他的东西可以改变,但出入口是定好了的。

“姐姐!”

伏危冲过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半边肩膀和下巴上都是未干的血。

甘甜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牵起他的手,走进白光中央。

“醒了醒了。”

“感觉怎么样?”

伏危被头顶的灯照得眯了下眼睛,意识到自己大概已经不在静音室里,而是在某个类似于实验室或者医院病房的地方。不等他再仔细去看,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呕吐声。

他循声看去,甘甜趴伏在床边,猝不及防地呕出一口鲜血。

“甘甜!”

床尾的男人比他更快反应过来,稳稳地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怎么了?”

伏危一个踉跄,急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她怎么了?”托住甘甜的成熟男人转过头,露出一张端正英俊的脸,他面无表情,“被你这个废物拖累了,在精神图景里熬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