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天,陶府还有一桩喜事,陶澍跟何小姐完婚了。本来早该完婚的,奈何何小姐的祖父母先后过世,连着守了两年的孝,拖到现在才完婚。
陶澍有些失落,本来以为可以高中之后风风光光娶妻,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得偿所愿。当然,这并不会让他在何小姐和何家人心中减分,陶家人长得都不错,加上又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家风素来都很好,何家对这个举人女婿满意得不行。
陶澍成亲那日,并非月底,云霁在书院上学,没有请假回家,而是让闵悉带着云霖代自己参加婚礼,并且送上了丰厚的礼金。
云霁也是故意不回来的,因为知道到时亲戚多半会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然后忙着给自己说亲,躲都躲不过去,他不想大家注意到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躲着不露面。
他不露面,也没能让大家不提他。毕竟闵悉带着云霖在呢,总有些特别热心肠的亲戚看到这一大一小组合,就忍不住问闵悉是谁,毕竟他是生面孔。陶老夫人和舅母们便会介绍他们的身份,于是大家就都不由自主问起云霁来。
“霁哥儿怎么不见呢,他应该早回来了啊。”亲戚问。
“在书院读书呢,准备考秀才。以前怎么也催也不肯考,这去了一趟海外,回来就开窍了,主动要考功名了。”陶老夫人笑呵呵地说。
“我记得先前与霁哥儿有婚约的女子已经另嫁他人了,如今他的亲事可有着落?”亲戚问。
陶老夫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叹息:“我提过,那孩子说要有了功名后才论婚嫁。那曹家小姐嫁了个举人,我家霁哥儿怕是想让那曹小姐悔不当初,故才努力进学的。”
陶老夫人这么一说,大家就都理解了,原来如此!
其实还真是冤枉云霁了,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曹小姐嫁了谁,他还挺感激曹小姐的,并没有故意要跟她姑爷较劲的意思。
“那老祖宗给霁哥儿找个比那曹小姐强百倍的姑娘,让她后悔去!”亲戚们替云霁忿忿不平。
“我也是这么想呢,正留意着。”陶老夫人说。
亲戚又好奇道:“霖哥儿怎地与那小哥如此亲厚?”
“那是霁哥儿他义弟,就是一起流落到拂朗机的那个。霁哥儿与他感情亲厚,跟亲兄弟一般,霖哥儿也愿意亲近他。”陶老夫人说。
“他是什么出身?可曾婚配?”
“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住在霁哥儿家中,帮忙照顾霖哥儿,如今正跟着老翰林念书呢。尚未婚配。”陶老夫人说。
亲戚听说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便没兴趣再了解了,像他们这等家世的,姑娘多是高嫁,再不济也是要门当户对的,极少有下嫁的。闵悉至少不在陶家亲戚的择偶范围之内。
陶老夫人其实也想过给闵悉物色合适的姑娘,大户人家的姑娘肯定瞧不上他,婚配家中的丫鬟又委屈了他,所以一直在留意比较合适的小门小户的姑娘。但又听陶弘说闵悉极聪明,书读得极好,是个有前途的孩子,所以迟迟没下定决心,打算等明年童试结束之后看情况再定。
闵悉哪里知道陶老夫人给他考虑了这么多,他带着云霖感受了一次完整的古代婚礼,感觉还怪有意思的。
婚宴还是云祥酒楼的师傅过来做的,这是云霁送给表弟陶澍的新婚礼物,当然,礼金是另算的。这场婚礼办得是热热闹闹,又倍儿有面子,外祖和大舅和陶澍都分外满意。
北京美丽又短暂的春天很快就结束了。夏天的时候,闵悉种的薰衣草开花了。
经过一个春天的精心培育,花盆里的花终于茁壮了不少,开出的花穗也不少。更难得的是,播种在花坛里的花活了四棵,比花盆里的苗子更为粗壮,花朵也更硕大。
薰衣草的香味很独特,好在他们都能够接受这种香味。
闵悉很高兴:“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我把薰衣草在咱们这里种活了?今年秋天,我打算在花坛里多播种一些,等明年应该能收获一大批种子,到时候拿到庄子上去种,以后就可以卖给药铺了。”
“到时候,咱们就不用去法国买薰衣草了。”云霁说。
“暂时还是需要买的,咱们这产量一时半会儿也跟不上来。算起来,行云号快要准备返航了吧,希望一切都顺利。”
“估摸着九月份就能出发,会比我们当时出发更早一些。”
闵悉突然问:“你有没有想过再出海?”
云霁看着他:“你还想出海?”
“要说多喜欢海上的生活,真说不上,吃不好睡不好,还有生命危险。但我是在海上漂惯了的,偶尔夜里做梦,还是会梦到在船上的日子。”
云霁点头:“我能理解,那是一种习惯,我偶尔从梦中醒来,也会有仿佛是从船舱中醒来的错觉。”
两人不禁相视而笑,有着相同的经历,彼此深入了解,说什么都能引起共鸣的感觉真不错。
漫长的夏天结束之后,是短暂的秋天。闵悉把薰衣草种子播种下去,今年的新种子出芽率明显要高不少,满地都的柔嫩的小芽。种子刚出芽不久,北京的天气就开始转凉,闵悉给薰衣草盖上了厚厚的麦秸,然后再麦秸上又盖上了油纸,这样可以给新苗保暖。
花盆里的苗也早早搬到室内去了,只在天气好的中午搬到外面来晒太阳,以免它们缺乏阳光长得太羸弱。
这个时候,闵悉就格外想念男爵的玻璃温房。如果他到时候考不上秀才,就去弄个玻璃温室,大明也生产玻璃,只是纯度不那么高,而且平整的玻璃少,都是吹出来的各种器皿。
闵悉有一回在网上看到过玻璃的生产过程,大致知道整块的玻璃是怎么做出来的,到时候做出大块平整玻璃,就可以用来镶嵌窗户,还可以用来搭建玻璃温室,应该是个很大的商机。
漫长的冬季到了,闵悉和云霁的考期也近了,他们进入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冲刺阶段。云霁暂时从书院回来了,因为书院实在是太冷了,并不适合学习,家中有地龙,日夜都可以在家读书,还有人安排好一日三餐,不用他操心,他只需专心学习即可。
闵悉还是坚持每天都去陶家上学,一方面是陪云霖去上学,另一方面是陶弘对他要求严格,恨不能把自己会的全都一股脑塞到他脑中。
云霁在查漏补缺阶段,闵悉则还在进行各种技巧训练,没办法,谁叫他起步晚呢。
这么一直忙到年底,闵悉在北京过完年后,还没出元宵节,就匆匆往应天府赶,没有办法,考生只能回户籍地参加考试,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回去办。
报名考试,需要找人具结和互结。所谓具结,是指找本县的秀才作保,证明考生的身家清白、没有冒籍和顶替;互结则是找四个考生一起结队,写保证书承诺不作弊,一人作弊,五人连坐。所以具结和互结很重要,都是要知根知底的人。
如果找不到人具结和互结,那么就没法参加考试。
闵悉都多少年没回去了,这一下子要回去参加考试,肯定会把族中老少都吓一跳,他大字不识一个,居然去参加县试,这不是开玩笑吗?他在本乡没有同窗,互结是个麻烦事儿。
好在陶礼之有同年在应天府做知府,也有一些交情,写信托他帮忙还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
云霁十分不舍地把闵悉送上了回乡的路,如果可以,他都想跟着一起去,可惜他的户籍所在地就在京城,走不开身。
他给闵悉准备了一大船东西,吃的穿的用的,还有给他回去送亲族和打点关系的礼物和银两。为了照顾好闵悉的饮食起居,他还让迭戈和陶兴跟着一起回去了,让他们千万照顾好闵悉。
临行前,云霁把他们送到什刹海码头。北京这个时节各处水洼都冻住了,但为了让漕船能够顺利往来,每天都安排了人凿冰破冰。
云霁看着闵悉:“九弟,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考试尽力而为就行,实在考不上,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考完就赶紧回来。”
闵悉笑道:“那怎么也得等着放了榜再回啊。”
“让陶兴给你看榜。”
闵悉说:“知道了。我会尽早赶回来的。”
云霁还是依依不舍地不愿意松开他的手,闵悉忍不住打趣起来:“我突然想起了一句应景的诗,‘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是不是特别符合你现在的心情?”
云霁看着他,真是又爱又恨:“是!所以你还是早点回来吧。”
闵悉认真点头:“好,我争取县试就落榜,早点回来见你。”
云霁顿时无语,好一会儿才说:“那你还是用心考吧,不管怎么样,都不要赌气敷衍考试。”
“知道啦!”闵悉含笑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