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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府是书香门第,虽然官职不算高,但在京为官已是第三代,云霁的表兄弟也正在读书,有一个去岁已经考取了举人,家风应当还要延续下去。

闵悉好奇道:“你母亲是书香门第的官宦小姐,如何看得上出身商贾的你父亲?”

云霁闻言笑起来:“我爹与我舅父是同窗好友,常来我外祖家,他长得好看,人品也过关,我外祖母瞧着满意,就把我娘许给他了。”

“哈哈哈,原来是丈母娘看女婿!”闵悉忍不住大笑出声。

云霁笑着笑着神色又落寞起来:“我娘虽然是下嫁,但跟我爹是琴瑟和鸣,神仙眷侣。可惜……”

闵悉敛去笑容,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抵达陶府的时候,云霁的情绪已经缓过来了。两人刚下马车,就有小厮过来接他们,并顺手将带的东西接了过去。

陶府规模自是比不上云家,但并不算小。陶家虽然官职不高,但也是有底蕴的人家,累世经营,在苏州小有薄产,早早就在京城买了宅子,比起京城那些同级别的官员,条件要好太多了。京城米贵,多少四五品官员靠那点俸禄养活一家子都拮据,根本买不起房,只能租房子。

闵悉跟着云霁进了陶府大门,被仆人引到了书房。

陶弘陶老太爷年逾花甲,这个年纪虽说也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但如果精神好,肯定还是会继续留在翰林院的。翰林学士虽然品阶不高,但干的是起草圣旨等的活儿,接触的都是皇朝最核心的事务,皇帝在颁发政令时,少不得还要征询一下他的意见,其实就相当于没品阶的丞相,是个实权官儿。

云霁出事后,他的母亲父亲先后过世,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学士大受打击,病了一场,精神大不如前,加之一些别的原因,就主动请辞了。如今赋闲在家,看看书,做做文章,侍弄花草,指点下儿孙辈的学业,倒也自在。

闵悉和云霁到的时候,陶老太爷正在书房里画画。

云霁恭敬向前行礼:“外祖父!”

陶老太爷闻言,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过来,和颜悦色:“霁儿来了?”

闵悉赶紧恭敬行礼:“见过陶先生!”

陶老太爷上下打量着闵悉:“你就是霁儿说的那位结义兄弟?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有几口人?读了什么书?”

这些信息想必云霁早已同老太爷说过,但闵悉还是回答了:“小子叫闵悉,家住应天府句容县,家中父母早亡,只留我一人,没正经读过书,跟着七哥学了些字。”

陶老太爷捋着胡须笑:“霁儿说你识见不凡,想来是个聪颖的。这些年多亏你照顾他。”

“不敢当,七哥照顾我更多一些。”闵悉毕恭毕敬,在长辈面前不敢造次。

陶老太爷说:“你们坐吧。看茶。老夫这幅画还有几笔没画完,正有灵感,稍等片刻。”

“陶先生请自便。”闵悉并不觉得自己被怠慢,这说明人家没对自己见外。

陶老太爷颔首:“不必拘泥,你与霁儿是结义兄弟,也叫我外祖父即可。”

“是,外祖父!”闵悉从善如流。

陶老太爷重新拿起画笔,继续画那幅小写意花鸟。

云霁便和闵悉站在一旁看,闵悉看了一会儿便发现了,云霁的绘画应当是跟着外祖父学的。

没多久,陶老太爷点完最后几点柳芽,收了笔,吩咐小厮洗笔,满意地看了看,对身旁的两个年轻人说:“觉得如何?”

云霁笑着说:“外祖父的绘画技巧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闵悉笑道:“我不懂绘画,只是觉得勃勃生机从纸上跃然而出,看着叫人欣喜。”

陶老太爷满意地点头:“这是绘画的基本,能叫人从中体会出喜怒哀乐。让它晾会儿,今日太阳好,我们去花园里走走。霖儿这会儿想必也正在花园里玩。”

闵悉边走边问:“外祖父,七哥的画是不是跟着您学的?”

“你见过他画画儿?”陶老太爷诧异道。

闵悉抿嘴乐:“见过,还不止一次呢。他的画在欧罗巴还卖了不少钱呢。”

“是吗?你小子比外祖父有出息啊,画的画都能卖钱了。卖了几两银子?”陶老太爷饶有兴趣地问。

云霁满脸通红:“我那是、那是被赶鸭子上架,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让外祖父见笑了。唬唬什么都不懂的外国人还可以。”

闵悉继续笑:“卖了好几百两银子吧。很多时候,我们送人不知道送什么好,七哥就画四条屏,雕屏风给人当人情,省了许多钱。”

“哈哈,不错,不错,比你外祖父强,我的画还没人买呢。”陶老太爷笑呵呵地捋着胡子笑道。

云霁忙说:“那是外祖父没必要卖画。”

他们刚到花园门口,便遇见一位雍容的老夫人牵着个戴着虎头帽的小童过来了,准确来说,是小童牵着她的手往外拽,嘴里说着哥哥,一回头,便看见了云霁,顿时大声欢呼起来:“哥哥!”撒开外祖母的手就往这边冲过来。

云霁蹲下来,张开双臂,接住了狂奔而来的小童:“慢点跑,仔细摔着。”

陶老夫人看着这画面,笑道:“有了哥哥,外祖母也不要了。”

云霁朝陶老夫人行礼:“外祖母。我带了义弟闵悉过来看您和外祖父。”

闵悉忙恭敬行礼:“见过老夫人!”

陶老夫人虽然年过花甲,但依然是个精致的老太太,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她笑着朝闵悉轻轻点头:“霁儿常与我们提起你,说在异国他乡日子煎熬,幸得有你作伴,才能熬到返家。多谢你对霁儿的照顾。”

“老夫人客气了!七哥对我也照顾有加。”

大家一齐往园子里走,陶家的花园里花草比云家多,大约文人雅士更爱侍弄花草,这才四月,满园子的二月兰便已经铺满了园子的角角落落,玉兰、海棠、杏花有的已开,有的将开未开,好不热闹。

园子不大,花不少,却不见驳杂,反而错落有致,一步一景,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云霖从扑进云霁怀里,就用双臂紧紧箍住云霁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他肩上,娇嗔道:“哥哥,你怎么才来,我有三四五天没见到你了,可想可想你。”

云霁在他脸颊上亲一口:“哥哥有事啊,这不,忙完就来看你了。”

云霖在云霁身上腻歪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看到了跟在外祖父身后的闵悉,小声地问:“那是谁?”

云霁转头看着闵悉,笑着说:“这是闵哥哥,是哥哥的结义兄弟,你可以叫他二哥。”

闵悉看着那孩子,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云霁,笑着打招呼:“你好呀,小云霖。”

云霖看到他,有些羞涩地笑:“二哥。”

闵悉从袖袋中掏出用红色丝袋装着的金项圈:“这是二哥给你的礼物。”

云霖看着礼物,不敢要,直到云霁说:“拿着吧,谢谢你二哥。”

云霖伸出小手接过,脆生生地说:“谢谢二哥!”

闵悉伸手捏捏他的小脸蛋:“不用客气。”原来云霁小时候就长这样,真是可爱死了。

云霖虽然小,跟在外祖父母身边,但是一点都不骄纵,大约没娘的孩子都这样,缺乏安全感,哪怕外祖父母给再多的关爱,也填补不了心上的空缺。闵悉自己就是这样,从小就有些自卑,羡慕在父母跟前长大的孩子,虽然他并非失去双亲,但也差不多,更何况是自幼就失去双亲的云霖。

外祖父母在花园里晒着暖赏花的时候,云霖就搂着哥哥脖子说悄悄话,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扰到了别人,小小年纪,就寄人篱下,对孩子的性格影响会非常大。

闵悉看得出来云霖对云霁的依恋,知道如果待在云霁身边,应该对他的成长更好一些。不过以云霁现在的情况,还不能把他带在身边,起码还要等两年。除非云霁不去欧洲,自己独自去,但这恐怕不可能,云霁哪怕不让他去,也不会让他独自去欧洲冒险。

俗话说,三岁看老,闵悉其实挺担心云霖的性格的,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掰过来,他希望云霁这个苦命的小兄弟健健康康,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临近晌午,在户部上衙的陶礼之回来了,他是云霁的大舅,也就是户部员外郎。陶礼之见到闵悉,也很热情:“你就是一心想要收集粮食种子的闵悉?”

闵悉不知道云霁是怎么跟他舅父说的,赶紧恭敬道:“回陶大人话,是七哥同小人一起收集的。”

陶礼之摆一下手:“不用那么拘谨,跟云霁一样,叫我舅父就好。你是如何想到要收集粮食种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