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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间章——我姓沈,叫沈七叶。

楚有沈邑。楚庄王之子公子贞封于沈鹿,故为沈氏。

而其子孙沈诸梁,因封地在叶邑,故而史称叶公,为叶氏与沈氏的共同始祖。

——

我从小就是个衰仔。

是个衰到不能再衰的衰仔。

——

“小七,我从未给你起过名字,我知道你恨我,没关系,因为我也同样恨你,但,如果有一天你想有一个名字了,那就姓沈吧。”

这是老妈死前拉着我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

老妈人不坏。

老妈一直叫我小七。

我们住在破旧的砖瓦房里,能挡风,但不避雨。

她一直干着辛苦劳累的活计养活着我。

她从没饿着我,也从不亲近我。

就好像我对她来说,只是一件蕴含着过去回忆的物品而已。

事实大概也是如此吧。

老妈喜欢喝酒,但不善于喝酒。

每次她喝醉了的时候,总会捂着脸偷偷哭泣,偶尔也会恶狠狠地盯着我的脸,辱骂我,贬低我,说我是个野孩子,说我生来就是贱命。

她说我是个祸害。

可她从没打过我。

因为老妈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虽然她总是干着脏活累活,脸上一直带着憔悴和哀伤,皮肤也因为常年的暴晒而变得黑里透红,可后来每每回忆到她时,最先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却不是她的那张脸。

而是两个看似与她毫不相干的词语:

知书达理,温婉如画。

老妈她总是说我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她总是说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她总是说因为我的缘故,她和她最爱的人分开了。

老妈她一直都恨我,我知道的。

后来老妈死了,挺突然的。

大概她是得病了吧,毕竟她就像是刻意寻死一样拼了命的没日没夜工作。

老妈死的那年,我七岁,除了我之外,她什么都没留下。

其实我看到了,我看到她临死前手里握着一把不甚锋利的刀。

那刀尖对着我,她虚弱的手颤抖着,而我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着她的裁决。

只要她想,随时都能把我也一起带走。

其实我也想跟她一起走。

其实老妈误会我了。

其实我从来没恨过老妈。

但,老妈最后还是没下手。

老妈哪怕恨我,也从没伤害过我。

我一直在想,是因为她太讨厌我了,所以连杀掉我都觉得脏了她的手呢?

还是因为她不忍心让我在尚且懵懂的年龄,就跟她一起共赴黄泉呢?

亦或是她想把我独留在这个世界上,体会百般苦难后,再痛苦的死去呢?

我不知道。

我老妈姓沈,叫沈叶。

从我出生后,她就是个普通人。

不管老妈恨不恨我,老妈就是老妈。

现在她死了,我也就变成没妈妈的孩子了。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死后,有个姓叶的穿着西装的男人找到了我。

那时老妈死了两个月,我又没有亲人,派出所的人说我是黑户,没有户口。

于是我就被政府安置在破旧的孤儿院里,变成了一个谁都嫌麻烦的拖油瓶。

男人找到我的那一天,下着大雨,是下午,天却黑的像夜晚,气压很低。

他抱着我痛哭,当时我大概是面无表情的吧。

我记得,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

这个男人可真脏,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都抹我衣服上了。

之后他把我带回了他家里,说我是他儿子。

男人想让我姓叶,被我拒绝了。

再后来,我终于有了名字。

我姓沈,叫沈七叶。

沈叶的沈。

跟他回家的那天下午,雨下得很大。

这个姓叶的男人家里很有钱,又或者是有权?

总之,他们家的房子是我只在童话中才见过的那种宅邸。

一千个我和老妈的屋子都比不上他家大。

而我穿的像个乞丐,在那白色大理石铸造的大门前久久站立,沉默。

男人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他转身对我笑了笑,告诉我:“小七别怕,以后这就是你家。”

他毫不顾忌地拉着我脏脏的手,带着我进了宅邸。

我洗了个澡,换了新衣服,身旁跟着一个年轻的大姐姐,穿着黑白色的长裙。

大姐姐叫我小少爷。

可我只是有些难过。

我只是在想,老妈死的太早了。

要是她还活着,她也能住这个大房子了,她就能被叫成小公主了。

不过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因为男人还有六个孩子,有一个现任妻子。

吃饭的时候,女仆姐姐带着我去了用餐室。

硕大的长桌上,每个坐席前都摆放着相同的餐食。

我不认识的男男女女端坐在桌前,对着我指指点点。

可那时我的眼里只有一件事:

这真的是人能吃的东西吗?

为什么每一道菜都发着金光?

我吃完之后不会爆衣吧?

这是新衣服啊,爆了的话我会心疼的。

男人坐在主座,环视一周,周围的嘈杂声便消失了。

我坐上自己的座位,开始狼吞虎咽。

我这辈子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于是嘈杂声再次响起。

“野种不愧是野种,啧,毫无教养。”

“母亲大人,我从没想过我的弟弟竟然会是一个跟野人一样的孩子。”

“母亲大人,还好小六不在,免得脏了她的眼睛,可我们就遭罪咯。”

“哥哥姐姐,你们别说了,你们看父亲大人的脸色都变了。”

后来听说男人跟他的现任妻子吵了一架。

然后我就从宅邸里被赶走了,被赶去了一栋公寓里自己住。

临走前,男人拉着我,面色难看,看起来很愧疚的样子。

可我不明白,我跟他只是陌路人罢了,他完全没必要如此,所以我就跟他说:

“老哥,谢谢你的照顾,小沈我他日必有重谢,有缘再会。”

我冲他抱拳。

当时我很迷武侠剧。

听到我叫他老哥,男人的脸一下子变得非常精彩,末了,他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摸了摸我的头:

“小沈,加油活下去,我会一直关注你的,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身后,别怕。”

我...

我不知道当时我心里什么感觉,只是酸酸涩涩的,就好像有一块化不开的东西哽在了喉咙里,明明不舒服,却很开心。

原来除了老妈,还有人在乎我。

这个老哥是个好人,勉强认他当爹也不是不行。

老妈应该会原谅我的吧,反正老妈又不会打我。

男人...老爹,老爹他把我送到了一间独立公寓,就在炎城学区旁边,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我从来没住过这种好房子,所以我很开心。

他让我在这住一年,等明年去上小学。

跟老妈一起住的日子里,我学会了照顾自己,再加上老爹每个月会给我生活费,他也会偶尔来看看我,所以我过得也还算安稳。

可好事又怎么会都被我碰上?

一年左右时间过去,在我上小学的前夕,老爹做的事情被他现任妻子发现了,然后在我出门买菜的功夫,房间里的家具就都没了,只剩下了一张床,一些厨具,几个灯管儿,热水器。

其他的都没了。

不过也没事,我习惯了过苦日子,老爹急匆匆的来找我时,我正蹲在空无一物的客厅吃泡面。

红烧牛肉味的。

我给他挑了一叉子,问道:

“老哥,吃不吃?”

他的表情一下子再次变得非常精彩,他蹲下陪着我,摸着我的头,轻声对我说了句抱歉。

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又低头吃了口泡面。

泡面真好吃,比老妈做的饭还好吃,就是咸咸的,凉凉的,湿湿的。

老妈说过男人有泪不轻弹的,我不是哭了,我只是渴了,想加点汤罢了。

我沈七叶是要成为大侠的男人,才不会被这点挫折打败。

之后也没什么了。

我还是在这栋什么都没有的屋子里住着,那个现任妻子也没再来找我麻烦。

直到我上小学的前一天。

阿叶敲响了我家的门。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她被那些人叫做小六。

她是我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