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院门外响起的鞭炮声和哭喊声,我弯下身子低下头,静静等待入殓。
流程和注意事项我都记得,我爷爷去世那会儿我还小,可都还记得。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守灵,还有哭丧。
一天好像要哭好几次,边哭边喊,哭得越大声喊得越惨说明你越孝顺。
我是哭不出来,更喊不出口。当然也无所谓,一般是亲儿女和孙子孙女哭喊的,其他亲戚跪着默哀足矣。
可以聊天,可以看手机,这时是晚上还可以睡觉,就是不能离开太久。
说句实话很难熬,手脚都是冷的,白天连续跪着腰酸腿麻,所有人都憔悴了。
星期四下午出殡,晚上在小雨家吃完饭,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浑身酸痛,好困好困。洗好澡上楼,只来得及给小鹏发了条微信,沾床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醒过来有一种今夕是何年的错觉。
这状态感觉不太对,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和额头,又张口说了两句话。
完犊子了,我好像发烧了。
我套外套爬了起来下楼。
家里没人,我爸妈应该带小念过小雨家了,后续还有些七七八八的琐事处理。
家里没有退烧药,我翻出感冒药后,进厨房看了看,煮有玉米粥,小桌子上还有半盘炒青菜,我打了碗粥,夹了两筷子青菜,就着感冒药一起吃了。
今天早上没喊我起床,那么应该没我什么事,我浑浑噩噩的又躺回床上,拿起手机给小鹏发微信。
我:你午睡了吗?我睡过头了,现在才刚醒。
我:我妈妈在家里呢,不能给你打电话。
不能打电话,打电话他绝对能听出我声音不对,他今晚开车回来,我不想让他担心。
他回复得很快。
小鹏:我还以为是把我忘了,一整个上午都不理我。
小鹏:醒了先起来吃饭,吃完饭再告诉我。
我:吃完饭不一定有时间
头好晕,我连忙把剩余的话敲写上
我:我起来吃饭了,弄好后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
睡一觉,睡醒了烧应该退了,我爸妈今晚应该也不回来吃饭,我傍晚起来把鸡和牛喂了…
意识变得模糊,我都不知道最后那两句话有没有发出去。
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我忍不住想凑近一点听,然后整个人滚入熟悉的怀抱中。
我费劲地睁开眼,对上了小鹏焦急的目光,“醒了?乖啊,咱们把衣服穿上,我带你去医院。”
做梦吗?外面的天好像还是亮的,我这是烧糊涂了?好难受,我放任自己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过来是在医院,我妈和小鹏坐在病床边。
脑子不太好使,我想抬手揉揉眼睛,被小鹏按住了,“别乱动,很快了,等点滴打完。”
“怎么…”啊?我的声音呢?这鸭子叫是谁发出来的?
我妈看了过来,“都烧到四十度了还折腾什么?老实躺着,把药打完就回去”
四十度?我脑子嗡嗡嗡的,什么会这么严重?心里好多疑问,但没敢再开口。
点滴打完我妈扶着我起来走了两步,下一瞬被小鹏拦腰抱了起来,“她走得慢,外面吹风凉,我抱着走得还快点。”
我是发烧了,不是傻了,他当我妈的面来这么一下,我精神高度紧张。
不过我妈没多想,她只担心小鹏会不会累到,“有一段路,累了就放下来让她自己走。”
小鹏没再说话,从医院回到家这一路上,除了回答我妈的问题,他几乎都沉默。
到我外婆家时,我妈下车了,“小鹏你先带她回去,其他人也有点发烧,我拿药给他们。晚上家里不煮饭,小思吃药后就让她回房间躺着,你过小雨家吃饭。”
“折腾了半天我也累,我带有点饭菜回来,不过去吃了,躺着休息会儿。”
“那行那行,带有饭菜就好,小念在家里的,让她时不时看着小思,你安心休息。”
“好“
车子停下,小鹏握着方向盘没有动,坐在后座等了许久,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扯了扯他衣袖。
他似是深呼吸了一口气,解开安全带下车抱我回家。
小念放下遥控器跑过来,“阿姐,你回来啦?好点没?”
“嘘,烧还没退完,让你阿姐好好休息”。
刚才我没敢抬眼看小鹏,觉得他应该是生气了,可他这略带鼻音的话,把我的心绪被拨得嗡嗡响。
上楼的时候我从他怀里轻轻抬头,看到了眼眶微红,眼角湿润的他。
他把房门锁了,打开空调抱着我坐到床上,微微偏过头想亲上来。
我连忙躲开了,我发烧呢,万一是什么病毒性的,传染给他怎么办?
“阿鹏,可能会传染…唔…”
他扶住我的后脑勺,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吻了上来。
手臂的动作很坚决强硬,可他的吻却很温柔,还夹杂着无边的慌乱…
当那温热的舌尖轻轻触碰到滑落而下的泪水时,一股湿咸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他身体微微颤抖着,将额头伏在我的肩膀上。
眼泪是他的,透过衣衫,我能感受到他那颗急速跳动的心。
“思思,烧成这样了还在瞒着我,我今天要是回来晚一点,或者没发现你在房间里……”他极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整个人给我一种快要破碎的错觉。
我抱住他的头,哽咽着解释,“我不想你担心,以为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没想到会烧得那么严重。”
“别那么懂事好不好?在我这里不需要那么懂事,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所有的情绪都可以往我身上撒。不要自己扛着,我是你男朋友,你的,只属于你的,不管你家人知不知道,我都是你男朋友。”
见他的情绪依然显得十分慌乱,我的心揪成一团。磨磨蹭蹭地撩开了他的外套,手指从衣摆伸了进去,落在了他那宽阔而结实的脊背上。
我不太会哄人,但每次我情绪低落的时候,他都这样安抚着我,温柔的触感总是能让我感到无比的舒服与安心,所以我照猫画虎,学着去安慰他。
他无奈的闷笑声从我肩膀上溢出来,“傻瓜,以前答应过我什么的?都一年多了还是不长记性!”
“我…”,我想解释,却发现无从解释,是我的思想有问题,遇事总是习惯藏着掖着。
他抬起头在我嘴角亲了亲,“但有进步了,慢慢来,会走出来的。”
不管我有没有解释他都能懂,但懂归懂,看到我生病难受他还是会心疼慌乱,所以才有了前面那些话。
“阿鹏,我的”,我的手在他后背游移,摸索着握上他的腰,手指顺着他的腹部往上跳跃,“腹肌是我的,这也是我的,还有…”
手被他按住了,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是你的都是你的,但你烧还没退,别乱点火。”
我没理他,壮着胆子抬头亲上他的唇瓣吮咬,他乱着气息把头往后仰躲开,我不管不顾地继续凑上去,“阿鹏,要我。”
下一秒翻天覆地,我被他压在身下,气息交融,唇舌共舞,缠绵悱恻的吻使我意识迷离,两人的衣服都褪掉了。
从一开始的温柔到最后的极致疼爱,我因为发烧出了一身汗,头发都是湿的。
小鹏帮我把头发扎起来,然后随手拿过他的短袖套我身上,“躺几分钟,我先去放水,浴室暖了再上来接你下去洗澡。”
我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没力气了”
“现在知道累了?一开始是哪个嫌弃我太轻柔的?嗯?”
分不清是发烧烫的还是害羞烫的,我把脸偏到一边,装傻充愣当听不懂他的话。
不过出了这一身汗,我轻松了很多,那股头重脚轻的感觉没有了,脑子也不再是昏昏沉沉的。
他上来抱我下楼洗澡,我以为就我一个人洗,可没想到他跟着进来了。
是真的敢啊,万一我爸妈突然回来,我们就等于被抓个现行了。
浴室里很暖,他帮我洗着头发,“小念都比你乖,穿得圆滚滚的没发烧。”
什么叫小念比我乖?她一天到晚除了吃睡,就是和小天拿我手机趴着看电视,“她和小天抱着睡在我旁边,还盖着我的大衣,发烧就真的有鬼了。”
小鹏在我头上敲了两下,皱着眉头看我,“你把衣服给他们盖着了?”
“昂,我穿你的外套。”
听了这话之后,他紧蹙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干嘛不把我的外套给他们盖?”
看他这表情,明明就知道!不过我还是小声应他,“我男朋友的,我的。”
“嗯嗯,你的”,他轻柔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我耳畔和心间悠悠回荡。
洗完澡吹完头发,又量了量体温,37.7度,烧退得差不多了,声音也没那么破了。
没回房间睡觉,我把帽子围巾袜子都穿上,坐在沙发上陪小念看电视,小鹏热好饭菜过来喊我们吃饭。
平时没客人的时候我们都是在厨房里的小饭桌吃,今晚也不例外,为了避免有人突然回来,小鹏让小念把大门关上了。
饭菜是他从餐厅打包回来的,都是我爱吃的,不过等会儿要吃药,那份辣炒蛏子我是吃不了了。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在做梦呢!”吃到一半我终于想起来问他这个事情了。
“今天我只有两节课,还都是上午的,你给我发信息时我都快到街上了,回到家发现家里没人,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幸亏我拿东西进厨房的时候看到饭桌上有没收拾的碗,觉得不对劲就想着上楼看看。”
我有些咂舌,他的观察力敏锐到这种程度!!!小饭桌上的碗是我中午喝完粥放在那里的,就一个小碗而已,他竟然能联想到我在家。
这跟我家里的习惯有关,平时饭后再忙都是我和小念收拾碗筷,如果在不是饭点时口渴喝碗粥,我们吃完也会顺手把碗放进洗碗盆,所以在正常情况下,我家的饭桌上不会有没洗的碗。
说着他无奈地捏了捏我的脸,“看到你在房间,还没来得及高兴,怀里就落入一个滚烫的人。那瞬间我真的被吓到了,你几乎是半昏迷的,我连单独带你去医院都不敢,慌乱之下给你妈打了电话…”
所以我在医院醒过来时看到了我妈。
小念费劲的剥着虾,“我跟妈妈一起回来的,阿姐,那时候的你比我的洗澡水都烫。”
她这比喻让我和小鹏哭笑不得,以后大概也不是块读书的料。
说起读书这个事,在我家,我爸爸大姑他们五兄弟姐妹,还有我这一辈,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学习特别好的。我大表哥是上了大学,可他的高考分数也才346分。
我就更不用说了,每个学期考的分数越来越低,这个学期的期末成绩能保持在四百分以内都是超常发挥了,等到了高三,我估计也跟我大表哥差不多。
不不不,我可能连他都不如。
吃饱饭我吃了药,过了一个多小时再次量体温,37.3度,恢复正常了。
我妈刚给我发信息,问我好点没有。跪灵堂的好多人都发烧了,她跪的位置正好在大门后,吹不到风,门外还有个火盆,能摄取到些许温度,不算小孩子,所有人就她一点事没有,连鼻涕都没流。
现在才八点钟,小念靠在我身上,我靠在小鹏身上给我妈打了电话。
“我退烧了,刚量了体温37.3度。”
我妈那边很吵,勉强能听清她的话,“退烧了就行,你穿好衣服,把家里那张折叠椅拿过你外婆家,让小念帮你打手电筒。”
有很多亲戚还在这边,明天去坟头上香祭拜后才算彻底收尾,又不用跪灵堂了,有几个住在我外婆家,估计是嫌弃实木沙发又冷又硬。
十分钟后我们三个关门出发。
折叠椅是小鹏拿的,他单手拎着毫不费力,另一只手还能牵我,走到我外婆家外面他才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