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枪出现在司南掌心,他低头给枪上膛,抵上太阳穴时,又迟疑地看向祁漾。
“如果他回不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去找他?”
祁漾微微皱眉:“人生总结下来就是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在你作为司南时,你就已经体会过了死别,你和你弟弟也不过另一种形式的死别而已,现在为什么还在执着?从他的角度来说,他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司南垂下眼帘,喃喃道:“可这不是我希望的。”
祁漾沉吟片刻,眼里流露出讽刺,轻笑了一下,拉来椅子坐下,双腿闲适交叠。
“你们兄弟俩真的很奇怪,在有机会一起面对,双死或双活时总是要选择一死一活,现在没机会了,又在这给我一个外人唱苦情戏。”
司南不知道他说的有机会是什么时候,沉默地看着他。
祁漾笑道:“我之前有一次和司向希打一个S级诡异,那个诡异想自爆,你知道我是怎么选择的吗?”
司南疑惑看他,拿枪的手不知不觉垂了下去。
祁漾轻捏着自己手指指尖。
对一个傀儡师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手,但诡异超强的恢复能力让他无所顾忌,每一根指头都曾被他碾碎掺进泥偶里,这是他多次尝试后,对天赋的利用。
真疼啊,可这次没人会关心他,亲吻他了,他冷静地想着。
他晃了下神,抬起手,看着自己完好的,漂亮如初的手指,也透过指缝看向司南,抿唇笑了起来。
“我把那个诡异丢别的副本去了,作为天赋的原主人,你们有尝试过吗?哦,我忘了,你没有作为玩家时的记忆,不过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置换,很神奇的一个技能,你们有着双子天赋,更是得到了双倍的能力。我利用它穿梭于玩家区,穿梭于各个副本,连游戏规则都奈我不何,你们却只拿它来替死。”
他后仰靠在椅背上,微眯起双眸,一字一顿,重重道:“两次。”
司南突然感到身体被一阵剧烈拉扯,眼前一花,熟悉的清甜香气混着血腥味近在咫尺,面前是放大的精致面容,那只抬起的手正正好卡在他脖子上,冰冷无比,熟悉的藤纹那么的鲜艳。
“你们明明知道怎么去到对方身边,也能将对方强行拉到自己身边,却在面对强大的,难以匹敌的敌人时,既没有选择一起面对,也没有选择一起逃离,反而玩什么替死的把戏。”
祁漾轻挑眉梢,松开手时拍了拍他脸,看着总显无辜的猫眼此刻攻击性十足。
“司南,即便你们再一次在一起,真的就能避免这样的悲剧吗?你在自我感动什么?又在矫情什么?你给我在这个世界活着,不管是幸福还是痛苦,你都给我活下去。不过现在,麻烦你先死一死,我不想留个定时炸弹。”
司南被他说得许久没有回神,觉得他说的都对,但感情上却又忍不住反驳。
司南抬手摸上那张熟悉的脸,祁漾皱眉,却没动。
他很难拒绝玩家身上的温暖,哪怕只是浮于表面。
“你和我弟弟完全不一样。”
“哦。”
“原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你在拖延时间吗?”
“就当是吧,难得和你这么心平气和地一起聊天。”
“哦,你否定了‘司南’的存在。”
司南沉默了会儿,收回了手,垂眸看着他,低声道:“我没有,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接纳,司南的一切都并不属于我。”
“但你已经体验了十八年,之后也会以司南的身份活下去,你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关卡,就当自己是司向希和岑行简的养子。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名字,自己去申请更改。”
“你叫什么名字?”
“司北。”
“不,我是说你的真名。”
“无可奉告。”
司南安静了会儿,问道:“你们怎么能坦然接受用别人的身体、身份生活的?”
“如果你在作为新生诡异醒来时见到的就是我,即便你弟弟有一天回到这个身体,你会认谁?”
司南失语,想了会儿,觉得他大概率会认这个人。
真是荒谬。
祁漾轻笑一声,微微歪头,眉眼冷淡。
“所以很重要吗?我们这种人自有一套观念去面对这种情况,你无法接受也正常。如果你不那么敏锐,愿意糊涂一点,我可以永远假装你的弟弟,但你不愿,所以也只能这样了。”
这也是祁漾不喜欢原身人际关系太过亲密的世界的原因,极大地增加了暴露的风险,他这个世界已经很尽心扮演了,但因为想变强,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祁漾一般不会过多苛责原身,最多心里想想,连002都不会去说。
他想,原身善良得近乎软弱,软弱到他哥哥完全不相信他能为了保护哥哥变强,不相信他会动手杀玩家。
这不是什么应该指摘的问题,毕竟他哥哥愿意包容。
可游戏胜利的阶梯本就由血肉铺就,怎么可能奢望走在上面却不沾半点尘埃?
既然能出卖其他boSS的弱点,为什么不能动手去杀它们,去将它们的血肉化成自己的养料?
当新生的清风拂过蓝星大地,会带走他一身罪孽。
唯独副本里那些诡异和npc,他多少有些抱歉,但想来想去,造成这种情况的是诡异游戏,所以连抱歉都可以省了。
司南突然一愣,心下生出了惶恐,心口的空缺似乎越来越大,下意识按住了祁漾的肩膀。
四目相对,他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什么、意思?”
祁漾轻眨了下眼睛,回过神来,靠着椅背仰头看他,神情平静:“你在害怕什么?你还在喜欢我?喜欢你名义上的弟弟?”
司南发现他现在的话总是充满进攻性,一针见血,冷静而理智,像是收敛起了所有感性柔软。
他知道自己无法否认任何一个问题。
所有记忆清晰的时候,他借由曾经的一次次幻痛,深刻了解了面前这人平静下的痛楚。
那样的感同身受下,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恨他。
他受伤时,谁在他身边?
不,没有,他会像上一次一样,独自一人躲在阁楼里静静等待伤势愈合。
如此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