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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杀,那你便杀吧,何必在这里打着安安的名头装疯卖傻。”

李时晏怒吼出声,嗓子被扯得生疼,他受不了了,日日被他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暗室里,像个畜生般被他打骂折辱,活着有什么意思?

可是一想到芸儿,他又不敢死,若他死了,她孤苦无依该有多可怜。

不过也不一定,楚瑜定会想方设法陪着她,哄她开心,她如今应当很欢喜才对。

李修远思绪飘远,很久很久以前,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跌跌撞撞跑到怀里,甜甜地叫了声,父皇。

那声音可真软,真甜。

他从那样一点,到会走,会跑,还会和他捉迷藏。

大些时候,他摇头晃脑背着那些学问,又爱贪玩,总是假装生病,然后逃课。

后来,他长大了,他要娶妻了,娶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那几日他开心得不得了。

可惜啊,是他这个做爹爹的无用,没护住他,也没护住他所爱之人。

安儿,爹爹无用。

李时晏一直未得到回应,嗓子疼得厉害,头也昏昏沉沉,模模糊糊。

微弱的烛火怎么奇形怪状,脑子嗡嗡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整个人都像是漂浮在云间,极不踏实。

李修远垂眸扫了一眼,脑海里翻滚出久远的一幕。

“安儿,最喜欢谁啊?”

“嗯,我最喜欢父皇,然后是哥哥,再然后是母后。”

“为什么哥哥排在母后前面?母后知道要伤心了。”

“因为哥哥很厉害,先生教的文章,他一遍就能背下来,而我却要好几遍,我要像哥哥学习,长成哥哥的模样。”

苍老的面容上,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他这么乖巧的安安,怎么不见了呢?

他这么爱笑,却满身都是伤,他定是很疼吧!

朱有成见皇上一直低垂着脑袋,瑞王那边实在等不了了,他不能让他有事,他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感叹道:

“皇上,奴才记得,太子幼时最喜欢瑞王了,总是跟在瑞王身后,说起来,瑞王与太子还有几分相像呢,那鼻子,嘴巴长得一模一样。”

每一次李修远折磨完李时晏,朱有成都会说一些太子与瑞王的往事,他听完就会心软,如此一来,瑞王也能少受些苦。

今日他照旧说了一遍。

半晌,没等到反应,他有些疑惑,不曾想李修远突然站起身就走。

烛火将他摇摇晃晃的身影拉得细长,嘴里念念有词。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安儿,你怎么忍心抛下爹爹娘亲走了呢,往后余生,让我们怎么办啊?”

“这一生那么长,安儿,来梦里看看爹爹吧,爹爹想你,很想,很想。”

……

宣仁三十四年,冬月十三,冬至,诸事皆宜。

明华殿,景阳钟响,百官朝拜,皇上皇后相携入殿。

入坐主位,一旁的太监尖声宣旨。

“朕承天运,御宇四海,夙夜忧勤,以保社稷。

朕之爱子时安,性行温良,聪慧睿智,然天妒英才,时运不济,唯留下一子永弘,今朕以天下为重,特立李永弘为皇太孙。

朕望其继承大统,能以仁德治天下,以勤勉励朝臣。上敬天地神明,下爱苍生黎民,保我江山永固,社稷长安。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话毕,蒋心柔一袭红色金线刺绣宫装,抱着半岁的李永弘缓缓走上大殿。

她脸上带着丝丝悲痛,可眼里却闪着得意,终于如愿以偿了。

母亲,你看到了吗?你的女儿将要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了。

季蓉死了,李时安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她的生命。

她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蒋心柔每走一步,都在和过去告别,从此以后,在孩子亲政以前,整个大梁将会在她的手中,她想怎样便怎样,谁也不能阻挡她。

她将成为整个大梁最尊贵的女人。

而长生殿内,朱有成带着两个小太监,将李时晏背了出来。

今日,他本该陪着皇上去明华殿,可他只有这一次救瑞王的机会,他便称病推脱。

他陪伴了李修远将近四十年,李修远自是不会多想,如今正是好机会。

很快到了未央宫,季芸和清风早早地扮作太监等在那里。

季芸一见李时晏那般模样,就心痛得掉眼泪,走时好好的一个人,如今怎么满身都是伤,这皇宫里的人,各个都不是好东西。

小太监赶忙将李时晏放在床上,季芸扑上去,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清瘦了许多,比初见还要瘦些。

“你受苦了。”

李时晏摇了摇头,伸手握住季芸的手,干裂的嘴唇缓缓开口。

“你近来可好?”

泪水顺着脸颊落在李时晏的手背上,季芸抿着嘴唇摇了摇头,想到最近发生的一切,一点也不好。

太多不好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发生,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去,怎么会好呢?

“他怎么将你伤成这般,他究竟有没有把你当作他的孩子?”

季芸哽咽出声,实在不敢再说不下去,他心里才是最痛的。

李时晏看着季芸这般,红肿地双眼滚落出两行血泪,身上虽痛,心里却是暖暖的。

这一生,有她在乎他,这就够了。

朱有成一挥手,小太监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进来许多宫女。

朱有成走上前劝道:

“王妃,时辰快到了,赶快换衣裳吧,王爷在这儿未央宫,绝对无事,放心吧!”

季芸低头如蜻蜓点水般亲吻他的嘴唇,随后站起身,一边擦眼泪,一边叮嘱。

“等我回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然后随着宫女往外走。

咚……

景阳钟响,明华殿已经有动作了。

季芸,清风一身素缟,由朱有成带路,径直前往明华殿。

到门口时,侍卫还想阻拦,季芸冷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地吼道:

“吾乃瑞王妃,来参加皇太孙册立大典,尔等想阻拦吗?”

侍卫眨巴了两下眼睛,又见朱有成跟在一旁,便立即放行。

“王妃,接下来的路,靠你了。”

季芸点了点头,“照顾好王爷。”

便转身,走进大殿。

蒋心柔此时刚跪下,准备接旨。

“皇上有长子瑞王殿下,德才兼备,仁善恭谨,皇上老糊涂了吗?放着这么好的长子不用,却要将大梁江山交付给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奶娃娃?”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季芸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明华殿,极为响亮。

蒋心柔闻言,猛地回头,正对上远处而来的季芸。

她一袭缟衣,青丝高高挽起,除一朵白花之外,毫无装饰。

蒋心柔见状,有些惊讶,她怎么会来?

可又想到她如今的处境,眼中满是不屑,她缓缓站起身,有些害怕地往皇后身旁站了站,小声说道:

“瑞王妃,今日这般放肆,是要公然挑衅父皇母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