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何耶,列阵!”随穆锦安呼声。
“是,曦王。”在弑炎军盾牌掩护下,勇士们横抬三棵粗壮白杨树和赤松树,高达十丈,皆是在欷林伐下。
“嗖!”木桩皆绑绳索,另一端被玄何耶提在手中,他攥紧一捆黑色铁链,几十年来所有食量在这刻化作巨力。
“啊!”阵营传来玄何耶石破天惊一声,他用力向空中抛出铁绳索,飞钩穿过厮杀人群,直冲幽州军阵营而去,稳稳嵌入幽州军大纛旗杆。
大纛旗杆高达四丈,幽州军护纛营亦乃力大无穷者,那位护纛士兵被几十高手护住。
此人身高八尺,黑甲在身,目若狼眼,燕颔虬须,英气逼人,名唤哥舒烈。
哥舒烈抬头看那面旗帜,三道黑色铁钩就如枷锁禁锢在他头顶,从未见对方如此争夺大纛的手段,指挥道:
“是何阵,拆掉飞钩。”
当幽州军方要动手时。
谢驰北盯准时机,大喊一声:“玄何耶,撤退!”
抬着木桩的玄何耶和众多勇士朝对方大纛相反方向疾速撤退。
哥舒烈猛然脚步踉跄扑前,护着他的士兵皆向前倒去,但训练有素,几十人愣是撑住旗杆,往后撤退。
卢笙冀探出脑袋仔细端详,自己这方兵马众多,谢驰北无法砍纛,竟用此法夺取大纛,嗤笑道:
“愚蠢,想借力抢纛。”
剑刃碰撞声,痛苦惨叫声中,分不清是何人大喊:“将旗杆绑在城楼上。”
哥舒烈还未出声,幽州军已从城楼扔下一根铁绳索,护纛营将绳索绑在旗杆上。
谢驰北轻轻抿唇,手中剑刃遥指城楼卢笙冀:“玄何耶,撤十。”
玄何耶和勇士听从指挥,抬着木桩继续撤。
幽州军护纛营和城楼士兵皆扯住大纛旗杆。
谢驰北攥紧剑柄:“玄何耶,二道刺楼!”
这两日,玄何耶已和谢驰北对过暗号,他立马停下,将绑在树木顶端的铁索另一头握在手中,手臂抡圆。
一道乌黑“闪电”撕裂漫天黄沙,直咬城楼高处幽州军绳索。
谢驰北指挥道:“玄何耶,撤索。”
玄何耶和勇士们用力握紧绳索,向自己这边拉回绳索,木桩未动。
幽州军大纛被扯着离开城楼,城楼上的士兵用尽全力护自己大纛。
谢驰北见勇士已停留在趁乱挖出的大坑前,喊道:“玄何耶,立。”
玄何耶带领众人将木桩底端埋进坑内,在幽州军助力下,高达十丈的木桩顶端被逐渐吊起。
“快住手,解开绳索。”哥舒烈疑惑着的眉心平展,原来是借他们吊木桩,为何不用梯子攻城?
奈何厮杀声音太大,他距离城楼有些远,卢笙冀听不到他声音。
春风吹过卢笙冀硬朗面容,在眼底留下和煦笑意,他紧绷着的身体彻底松懈,嘲笑道:
“立三木桩作何?”
玄何耶和勇士们解开铁索衔扣,借助城楼撬动之力,勇士们将木桩立起,距离城楼距离并不远,木桩每隔一丈皆设计铁蹬。
勇士环抱木桩稳住,外有弑炎军盾牌护卫。
杂乱声音中谢驰北一呼:“顾、薛掩护,南宫御。”
南宫御遥望穆锦安,她被封曦王,是靠无数次拼命得来的荣耀,他已错过救她机会。
今日能站在她身后,助她一臂之力,是他作为表哥的支持,也是他作为百姓的一次选择,他拿出玉笛吹起。
随熟悉旋律,海东青和玫瑰琵鹭振翅飞向城楼,寻找金色明光甲。
顾纹轩和薛祥掩护在穆锦安前方,抵挡城楼射下的箭矢。
海东青和玫瑰琵鹭口中咬着的七寸铁桶落在卢笙冀头顶。
“涮!”冷水自卢笙冀头顶浇灌而下,和煦春风在他身上化作羞辱寒风,卢笙冀浑身每寸血液都在叫骂:
“卑鄙!堂堂两位亲王,借鹰羞辱本官,味道有些怪。”
骤然,伐鼓渊阗震九霄,千军万马踏野来,苍龙桃夭出鞘战,今我列阵在山海。曦旗扬威展天地,漫天灏气吞九川,鹰隼凌风鴥扬戾,大风有隧易权日。
谢驰北借木桩之力一跃飞起,手持紫金色蒙古弓,搭三支箭矢,目炯神冷,穆锦安一跃飞至木桩最高处,手持神臂弓遥指城楼。
两道银光拔地而起,黄沙中唯见银龙盘旋,银色铠甲在天地划出一条公道之路,自光明正义射向暗黑强权!
“嗖!”四支火箭于厮杀血影中穿梭而过,带着绝强杀势冲向站在城楼上的卢笙冀。
“啊!是火油。”烈焰在暗沉城墙烧出未来,那红彤彤的朝晖想照在百姓身上,必须得先在卢笙冀身上烧起。
卢笙冀生来是世家公子,文武兼得,胸有丘壑,握有兵马,昌盛高门,怎会不想争王权呢?
他未将幽州军关在城门外,亦是心怀士卒,这团烈火在身上烧起来时,他方知自己失败。
输在骄兵必败,围在他身边的士兵并不少,还在扑灭火焰,卢笙冀只觉脚步腾空,整个人翻下城楼。
他下坠之时尚在抬头看那人,是方才禀报丑将军的人。
卢笙冀恼羞成怒大骂:“奸细,可是曦王指使你刺杀?”
“啊!”谢驰北,穆锦安一跃飞来,各拎卢笙冀一条手臂,卢笙冀这才仔细看到穆锦安,一甲银辉殷战血,疆场豪情神威显。
卢笙冀见她未施半点粉黛,这世上就是有女子,弯弓利箭杀敌将,骁勇神扬的令人敬佩,一袭雪衣站高台,翩若惊鸿的令人仰慕。
卢笙冀站定脚步,见穆锦安个头快和他一般高,旁边站着的是谢驰北,玄青色披风长舞在血气中,气若吞山河,势稳苍穹悬。
卢笙冀被二人气势镇后退半步,他任穆锦安刀剑架在颈侧,隐忍的脸上有半分不服:
“曦王,你准备如何杀老夫?”
穆锦安觉这些人博学资历深,老谋深算,她不会轻敌,直言道:“让他们停下,放我们进城。”
卢笙冀摆出赴死神情:“老夫族人已亡,绝不会让你过幽州半步,今幸战死,将魂耀焞。”
穆锦安抵在他颈侧的刀刃愈发用力,示意他抬头看城墙上:
“你两个孙子还活着,令幽州军放下兵器,你如此替卢笙壑卖命,想拥他为帝,我们赌一把,卢笙壑可会将你当作亲兄弟?死,也要死得其所,死明白。”
卢笙冀仰头看清楚,确实是他双胞胎孙子,手中还攥着拨浪鼓,那双虎头鞋是他前几日特意买给孙子,稚嫩喜悦笑声仿佛贴在他耳边。
若说孩子已亡,他了无牵挂,但现在,他不能看着孩子出事。
卢笙冀是不受父亲重视的庶出之子,向来听从兄长之言,为卢笙壑舍生忘死多次,他今替卢笙壑背负反叛骂名,相信兄长定会维护他,喊道:
“都住手,本官幽州节度使卢笙冀,今特献幽州诸城,跪降曦王,放曦王,晋王殿下,百姓入城。”
穆锦安松下一口气,平安入城,先安顿这些百姓,免他们跟着弑炎军被伤害。
弑炎军和幽州军止戈,洒满热血的土地充斥着弑炎军欢呼声:
“第二战,我们弑炎军胜了!”
那笑声中含着心痛哭声,陪伴他们许久的兄弟,又有人离去,他们未来得及告别,是因上战场前,都觉得能活下去。
是抱着必胜的希冀,如此,也不会未战退缩。
幽州城门下,历来埋着诸多士兵白骨,流淌着士兵热血,这里的土地是外族侵入,兵家争地。
黄沙中弥漫着令人心痛的胜利气息,谢驰北隐忍眼底泪水,他看到自己熟悉的士兵战死在此处,不能将他们带回盛安城安葬。
谢驰北一手勒紧马缰绳,以前的玛瑙鞭已换作皮鞭,战宵白得知胜利消息,马蹄腾空一跃嘶鸣。
谢驰北端坐马背,环顾躺在血泊中的士兵,风声吹着他满脸凌厉和痛感。
若非皇帝昏聩,他怎会牺牲诸多士兵,为晖帝平叛免战,昏君却不识好歹,害死他兄弟,阻他妻子归国。
这皇权如不能颠覆,良田永不均,税赋沉重,战争只会更频繁,或许疆域还会割出去。
谢驰北吩咐道:“泽洲,厚葬士卒,登名造册,厚待其亲,今夜,论功行赏。”
薛祥和赵吉露出欣慰笑意,他们之所以愿意跟随谢驰北,是佩服谢驰北仁义待民卒。
这世间无人能胜所有人,谢驰北才十七岁,已具备潜能。
弑炎军因曾缴获好的兵器和甲胄,武艺胜从前,且因幽州军不敢轻易对范昭央和袁明出手,弑炎军亡二百余人,幽州军亡两千人。
城楼上站着的是袁明和范昭央,四月以来,他们经历人生起落,尊贵世家公子,肃威副将沦为阶下囚,和曾经兄弟刀剑相向。
袁明负手而立,眺望欷雀族方向,又看一眼范昭央:“我们就这样投降?”
范昭央擦拭刀剑血迹,指着城楼下的卢笙冀,嗤笑道:
“难道等你岳父兄弟一家杀你?别忘了,我们已随范铮反叛,在天下和皇族眼中,我们是叛贼,该诛九族,今降曦王,是当着幽州将士的面,烈女不更二夫,忠臣不事二君,我范昭央非帝才,却要三分君颜,跟着曦王,或许能博个前程。”
“南柯一梦终须醒,浮生若梦皆是空,别做驸马梦。”
沾满血迹的刀刃骤然立在城楼上,随春风摇摆,尘沙掩饰血迹,城墙裂开一道浅浅口子,袁明留下自己佩剑,独自下了城楼。
穆锦安不过仗着出身好,是公主之女,轻易得到女官位置,被明帝提拔至侍郎位子,谢驰北生来就是世子,继承王位。
他们二人是为百姓铲奸除恶,平叛战乱,救助诸多孩子和奴隶,规帝王昏行。
但为百姓做事的清官那么多,独十五六岁的两个孩子扬名天下,打乱世家和皇族棋盘。
所有人都说他天赋异禀,可他三岁起,半日懒不曾偷过,试图摆脱袁氏和离,再嫁卢氏,却不受世家卢氏重视的局面。
十二岁中进士的袁明,被朝臣构陷,他从繁华帝都来到边塞幽州,甘心从哨兵做起,一路走到副将位置。
如今却成了反贼,悔罪书被张榜天下,文臣风骨,武将战威,如满地尘埃任人践踏在地。
若穆锦安成功,他会因卢氏一族受到连累,若跟随穆锦安,他愧对妻子卢静衫。
他要甘心吗?亲情和仕途,他该如何选?
袁明遥望被盯死的马车,那里面坐着的是穆芸和谢铭。
穆锦安和谢驰北骑马走在前方,顾纹轩和薛祥押卢笙冀跟在身后,赵吉和常胜负责镇守城楼,弑炎军护送百姓进城。
琪琪格骑马在穆锦安身后,她一双眼盯着巍峨楼阁,像初次见到星辰的黑夜,漆黑瞳仁闪着无数憧憬光芒。
璀璨在她眼中尽情绽放,幽州城街道铺着青石砖,石头缝长不出青草,街上没有牛羊在跑。
离城门口远些的商铺,楼阁插着五色彩旗,偶有百姓着急买米粮。
路过一家酒肆,她闻到不同于浓郁马奶酒的清酒香,或许盛国人不喜欢喝马奶酒,她可以学着酿桂花酒,盛安城贵人多,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琪琪格看着女子们头饰,只有钗簪,那她以后就不做串珠的额饰。
琪琪格喜欢顾纹轩,心底更想跟着穆锦安,她佩服战胜李元漾的女子。
时间久了,她既可报恩,也能学到穆锦安优点,想必能离公主要求的儿媳举止近一点。
感情是相互付出,顾纹轩帮忙安葬她阿耶,给她银钱,照顾她情绪,她也想让行军打仗的顾纹轩省心点。
琪琪格在穆锦安昏沉这三月,跟随薛太医认药材,还为士兵包扎,处理简单伤口没有问题。
现在,她不用担心温饱,便可谈一谈番薯口中说的青云之志,弑炎军打仗,她觉得这是自己报答穆锦安最好时机。
琪琪格笑吟吟道:“曦王殿下,奴要跟您回家了,待到盛安城,奴学会酿中原酒,就开家酒肆,欷王将那些赎身的黄金都给了奴,待奴挣到钱,再还给您。”